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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李世民跟在李二郎身后走向太上皇后居住的宫殿。
路上,他踌躇道：“已经入夜，去打扰母亲是否不太好？”
李玄霸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若是平常当然不好，但你来了,母亲肯定想看到你。”
大李世民垂着的手捻了捻袖口：“但……”
李二郎笑道：“你肯定要说我的母亲不是你的母亲。这有什么关系？母亲就是母亲。”
他说罢，又板着脸道：“再次警告你,不准去偷瞟观音婢！”
大李世民狠狠翻了个白眼。
李玄霸继续打着哈欠道：“二哥，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二郎道：“我是小人，他难道就是君子了？”
李玄霸道：“也对,你或许警告得对。”
大李世民看向李玄霸的眼神有些不善。
李玄霸对大李世民露出了一个假假的微笑。你瞪啊，我还怕你不成？
李二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阿玄,你看,无论你哪个哥哥都认为你是个坏弟弟。”
李玄霸：“哦……啊，母亲怎么在殿门口迎接我们？夜露寒凉……”
李玄霸话还未说完，李二郎就跑了过去。
大李世民先加快脚步，但小跑了几步之后，脚步停了下来,竟不敢再往前。
李玄霸落在大李世民身后，也停下了脚步。
李二郎已经跑到窦慧明身边，扶窦慧明进屋。
窦慧明的表情有些焦急：“你们有何急事？”
两个孩子都很孝顺,大半夜让人请她起床,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娘亲，先进屋。”李二郎将窦慧明扶进屋后，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遣散,才道，“娘亲，还记得我给你说的梦吗？”
窦慧明眼睛一亮：“难道……”
李二郎压低声音道：“那边的唐太宗来了。我想让他见见母亲。”
李二郎叹了口气，又道：“从亲缘这边,他算是孤家寡人了，看得我都有点难过。娘娘，就算、就算是骗骗他，能不能和他说一声，他无错？”
窦慧明忙把已经当皇帝的二儿子揽入怀中：“你说什么傻话？这怎么是骗他？他在哪？”
李二郎不好意思地从母亲的怀抱里出来，回头望了望：“他在殿门口踟蹰不前。”
窦慧明伸出手：“引我去。”
李二郎再次扶住母亲的手，走向殿门口的虚影。
李玄霸堵住了大李世民后退的去路：“你是想和母亲玩你逃我追的游戏吗？我劝你别这么幼稚。”
大李世民回头狠狠瞪了李玄霸一眼。
李玄霸抱着手臂，抬起下巴道：“凶什么凶？你还能把另一个世界的我从坟里拖出来揍一顿不成？”
大李世民看着李玄霸这嚣张的模样，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家三郎若还活着，定比你乖巧。”
李玄霸道：“那只能说明你对他不
够好。我二哥对我好，才会把我养成这样的性子。”
大李世民被李玄霸怼得说不出话来。
窦慧明眼眶本来红着，听到李玄霸的话，她就猜到了三郎和看不见的另一个二郎说了些什么，忍俊不禁道：“好了，别欺负你另一个二哥。”
窦慧明对空荡荡的前方伸出手：“二郎，你在这里吗？”
大李世民忙伸出手，却穿过了窦慧明的手。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无力地垂下。
这时，一缕月光突兀地落在了大李世民的身上。
窦慧明揉了揉双眼，一个影子从虚幻到凝实，就像是倒影从水中走了出来。
她看到一个身材与自家二郎相仿，但面容更加沧桑的孩子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神色黯然。
李玄霸绕到母亲身后，拉住想继续看下去的二哥：“我和二哥在外面站岗，母亲，你和另一个世界的二哥多聊聊。”
李二郎道：“我不想站岗。”想看下去！
李玄霸生拉硬拽：“快走！别破坏气氛！”
李二郎不情不愿地被弟弟拖走。
窦慧明再次忍俊不禁：“我家二郎比你幼稚多了。”
李世民抬起双手，不敢置信地晃了晃，然后猛地抬头：“娘娘看见我了？”
窦慧明听到这个成熟沧桑的孩子也叫自己娘娘，本来已经忍住的泪水又决堤而出。
她轻轻触碰面前的影子。
触感冰凉，好像对方只是一个假人似的。
但窦慧明仍旧将这个冰凉的影子轻轻护在怀里，哪怕李世民已经比她高大许多。
“二郎啊，辛苦了。”窦慧明哽咽，“是娘亲不好，太早离世，没能护住你。”
即使知道这个娘亲不是自己的娘亲，李世民仍旧弓着高大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稚童一样，将脸埋在了母亲并不宽广的肩膀上。
“娘娘，我是不是很招人厌？”
“父亲恨我，大兄恨我，四弟恨我。一家人，我就是个异类。”
李渊当皇帝后生了十几个孩子，李世民现在还有其他兄弟，但那些兄弟就更不像是家人了，不过是有血缘的陌生人。
“皇位争夺没有侥幸，我要活着就只能与父亲兄弟争斗，我
不悔，只是有些……”
李世民想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想法。
有些什么？太复杂了，完全说不出来，只是心里堵得慌。
他深信李建成和李元吉该死，这两人也是存了杀死自己的心，只是自己先动手。李元吉用弓弦勒住他的脖子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就要命丧于此。
可一切尘埃落定，他即将登临九五之尊的宝座，却开始胡思乱想。
这些胡思乱想本会很轻易地压下来，但他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三弟，另一个世界的娘亲，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控制不住。
窦慧明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鬓发，当李世民将一切
痛苦都吐露出来，并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才重新将儿子抱紧。
“二郎啊，你确实是个异类。因为你太优秀了，是娘的骄傲。”窦慧明轻轻道，“你没错，错的是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啊。李元吉那个畜生死不足惜，大郎本可以活，但你父亲把他逼上了绝路。你那里是这样，这里也是这样。”
窦慧明又摸了摸儿子的鬓发，拉着儿子走进屋内：“来，娘亲告诉你这个世界你和大郎、李元吉所发生的事。”
李世民就像个孩子一样，被母亲牵着走到榻前。
母亲坐在榻上，李世民坐在台阶上，头轻轻地靠在母亲的腿上。
“李元吉啊，从小就是个坏东西。他来我们家，就是来作孽的。当年三郎对他多好啊，他却欺负三郎，你……我的二郎常常护着三郎，教训这个坏东西。”
“娘娘，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好像也为了三弟和五弟揍过他。”
“是吧？那就是个坏东西！”……
窦慧明将孩子们的曾经娓娓道来。
二郎三郎的忍让，大郎和郎君的步步紧逼，四郎的畜生行为，还有五郎的乖巧懂事。
原来大郎会在逃命的时候丢掉五郎，导致五郎早逝，所以二郎三郎才死死护着五郎，还是总角之年便承担起了带弟弟的责任。
窦慧明说起独孤老夫人想让李渊过继李玄霸时，李世民攥紧了拳头；
窦慧明说起李玄霸生死不明的时候，李世民恸哭不止；
窦慧明说起玄武门之变，李玄霸设计让李世民没能亲手弑兄，而是李智云报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仇时，李世民擦了擦眼泪，道：“我没把小五狠揍一顿？”
窦慧明叹气：“怎么没有？我和你万阿姨都没护住小五。你还想揍三郎呢，三郎捂着胸口一倒地，不就不敢动他了。还是三郎聪明。”
李世民抹着眼泪道：“我算知道三郎怎么这么气人。他从小吃了这么多苦，我哪敢再多训他？”
窦慧明微笑着替儿子擦拭眼泪：“是这个理。三郎吃的苦太多了，现在就该多纵容些。”
李世民嘀咕：“就算我不想纵容，娘娘也会护着三郎。”
窦慧明道：“那是自然。娘亲在三郎生死未卜时就发誓，再不会让三郎受欺负。”
李世民仰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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