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挽自是无力维持，她没有汇入人群，推着娇娇示意她可以悄悄回去了，便出去站到了高一些的地方，瞧见了来人见到人群，单手扯缰绳狠狠勒马。
那马在人群之前堪堪刹住了蹄子，仰面嘶鸣，马背上的人安坐，没有半点怯意和慌张，大致扫视了一眼情形之后，立马开始吩咐手下的人分别出动。
那目光最终看向了暮挽，天色明明阴沉，大片的云朵洁白如雪，盖住了热烈的阳光，楚翼凌夹紧马腹，穿行过渐渐疏散的人群，到了暮挽身边。
暮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身穿狮首墨铠，肩膀赤金色的狮头彰显了不凡的身份，铠甲表面更是宛若麟纹，虽无灼目的光照耀，依旧波光粼粼。
她手里明明只握了一杆再普通不过的长缨枪，红色的穗子随风飘着，斜横在背后的时候，却犹如身后有千军万马那般自信。
这枪到底是什么，仿佛也不重要了。
楚翼凌扶正额顶束着一头长发的金冠，许久未如此，头发长了不少，有些没处理好，回去之后得拿剪子剪掉一些。
暮挽眨眨眼，甜甜一笑。
“夫人。”
楚翼凌不喜欢她这副装出来的讨好嘴脸，虚伪又让人觉得恶心，拧着眉头伸出手。
“我来接你回家。”
眼下如此之乱，楚氏本来也就是救人而来，救走她别人瞧见也没什么，暮挽嘿嘿一笑，搭上了她的手。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暮挽还未握紧的时候，楚翼凌手上一个用力攥紧了她，紧接着把她整个人扯了过来，力道之大，让暮挽胳膊几乎瞬间快要脱臼。
即使暮挽及时借了力，手肘还是被扯的生疼，人是安稳坐在马上了，受的罪可不轻。
她吃痛咬牙，没表现出来，很是报复性的直接搂住了她的腰，脸贴上冰冷铠甲，委屈巴巴道。
“我好怕，楚姐姐，我们快回去吧。”
楚翼凌：“……”
一行人回去，侯府那边周遭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大门一开，早早守候的萧疏影剜了一眼暮挽，“以后不准随意出去了。”
暮挽颔首，乖乖的没说话。
楚翼凌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况翻身下马，转头对着萧疏影抱拳，“夫人关门吧，我去去就回。”
萧疏影应了声，大门关了之后，彻底隔绝了这道墨色铠甲身影。
所有人对此似乎都不觉奇怪，一向多思多虑的侯夫人也没说什么，被送回了院子之后，她又再三警告。
“以后如若没有必要做的事情，就不要出府了，我本就刻意藏着你的身份，若是曝露出去，就收拾东西滚出吧。”
言罢，她甩袖子走了。
暮挽站在原地，直到她离开之后都未曾挪动脚步，望着那小小的院门，茶树婆娑摇曳着，满院子都是雨后新绿，格外扎眼。
以前总觉得侯夫人还不错，待自己很好，但原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她到底还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期待呢，总想着女人之间能够互相体谅难处，到最后她若是真的有孕，侯夫人会心软也说不成。
所以到现在，心软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风吹来，暮挽打了个喷嚏，了无兴致的回屋子去了。
……
楚翼凌这次出侯府，闹的动静可不小。
她原本只是收到陌生书信，言明京中局势动荡，楚家人习武，最是见不得百姓被牵连，对这局势也没法置之不理，救下暮挽只是顺道给侯爷卖个人情。
她以为此番出府定了京城之乱，得到的会是父兄褒奖和官家赞许，可父兄确实大力赞扬了，却被官家叫入宫中。
太极殿外，她跪在长阶之下，抬头看见阴沉的天空下，帝王自长阶上缓缓走来，宛妃在他身侧。
长袍葳蕤，明黄色的袍子庄重威严，长阶两侧列了禁军，应该是这京城之中仅存的兵力，他走了过来，毫不犹豫的一脚踹翻了她。
楚翼凌的铠甲卸了头部，这一脚猝不及防，整个人翻到在地，重重砸在地面上，硬生生闷响了一声，霎时间失了意识。
官家还要踹第二脚，被宛妃拦了下来。
她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人，终究是有些心软。
“她年纪小，身份也特殊，别要了她的命。”
官家李盛冷哼一声，正要走，余光里却瞧见楚翼凌缓缓爬了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还没完全清醒。
她下意识问。
“官家……为什么……”
李盛淡笑，满眼讽刺。
“就算是朕这江山倾覆不再姓李，也轮不到你一个后宅妇人穿甲上马，你父兄惯着你，前几年还让你去同顾风晚一起打仗，整日跟军营一些男人厮混，真不怕丢了清白！”
他字字句句砸在脸上，当年的事情，楚翼凌到底做的如何，顾风晚手下的人都知道，而她那时更是以男子身份行走于军中的，何来丢了清白一说？
她自己明白这些，父兄也相信、支持，眼前的人却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他只信自己的内心，只信自己觉得正确的，永远主观的妄下断论……
楚翼凌自嘲般的冷笑，偏偏不服，出言辩驳。
“女子又如何？后宅妇人又如何？人人都道儿男戍狼烟，三军阵前，弱女秀腿花拳两股颤，可是管家你看看今日情形，果真如此吗？”
她调度有度，知晓如何分配最优，熟悉京城街道，也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如何安抚人心，所以今日做的很好。
府衙在她进宫之时，才不紧不慢的开始出动，可见都是一群吃干饭的。
楚翼凌越发激动，微颤的眸子里挂上了泪，扶着晕眩的头，勉强撑住身体，她以前阵前厮杀时都不曾哭过，现下难以抑制。
“桃花马上秦良玉，白杆犹能败千军。”
“娘子军中平阳女，威震官中数万兵！”
风乍起，吹的宛妃心底也很不是滋味，但她未曾过多言语，退了半步。
楚翼凌独自一人含着热泪，在这太极殿前跪问君王。
“向来巾帼甘心受，将军何必是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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