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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郴州灯火通明，沈长乐披着一件大红斗篷站在望月楼上，看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在内河中飘荡的一盏盏祈福河灯，一切都显得热闹美好。
“只愿这样的日子久一些，再久一些，才是好的。”
高让在沈长乐身后回道：“陛下和娘娘终有一日会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过上海晏河清的日子。”
吕怀良顺着蜿蜒的楼梯而上，脚步很轻，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可预料之中上位者的傲慢没有出现，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陛下和我，定然会竭尽所能。”
他一脚搭在最后一节台阶上久久未动，直到高让的声音响起。
“吕知州快请。”
吕怀良回过神来，双手攥成拳后又松开，神色恢复如常。
“微臣参见娘娘。”
“吕知州不必多礼。”
沈长乐微笑着看了吕怀良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放到望月楼下越聚越多的百姓身上。
“吕知州为本宫选的这处地方当真是极好的，能俯瞰整个郴州，将百姓们的笑容尽收眼底，真是再叫本宫欣慰不过的事了，只愿这样的笑容能长留百姓脸上，不过……”
她话锋一转。
“这还须得君臣上下一心，方能得一世太平。”
吕怀良微微一笑，躬身又朝沈长乐行了一礼。
“娘娘说得是。”
高楼内燃了很多蜡烛，光打在吕怀良身上，可惜照不透他的脚底。
沈长乐又重新将视线投向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半晌，问道：“时辰差不多了吗？”
“是的，可以准备放灯祈福了。”高让答，“之后还要娘娘撒红绸，给百姓们散散福气。”
沈长乐点头。
高让见状，提声同高楼下站的百姓们再次说明今日大会之意，又祝愿了一番，而后将准备好的天灯拿了来，由沈长乐提笔写上祈福之言，然后放飞。
天灯冉冉升起，紧随其后，百姓们的天灯也接连放飞，恍如一颗颗星星，照亮了整个夜空。
就在此时，一盏天灯直坠，落到了城西。
无论哪个城镇，贫穷和富裕总是泾渭分明，而郴州的城西正是没权没钱的百姓们聚集的地方，屋檐挤挤挨挨，若是一盏天灯下去，只怕会伤及一片人。
沈长乐猛然回头，就见吕怀良被人护着正准备往楼梯口走。
高让见状，喝道：“快将吕知州拦下！”
情势剧变，高楼上的人突然分成两派，争斗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高楼下的百姓突然大喊了起来。
“皇后娘娘放的那盏天灯怎么也掉下来了？”
“着火了……望月楼上着火了！”
沈长乐探头往外望去，乌泱泱一大群人都往另一边跑去，是这座高楼着火了。
不上城楼上高楼，沈长乐和吕怀良彼此心知肚明彼此的算盘。
“吕知州，这就是你的抉择？”沈长乐冷声质问，“此番灯会，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你要伤及无辜吗？”
吕怀良喉咙一梗，道：“我只是想要把那新衣换。”
“你说着旧朝待寻常百姓多么不公、待寒门士子多么不公，如何熟视无睹你们清流的付出，可是你呢？你现今的嘴脸不也一样？”
沈长乐抬手，直直指着城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了引起最大程度的混乱，为了给我们冠上一顶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不惜牺牲城西的百姓！我记得，那里的百姓无权无势，比你还无助吧？郴州百姓口中的好知州、好大人。”
吕怀良瞳孔微震，望着城西冲天的火光，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今正是春雨绵绵的时节，到处湿润得很，一盏天灯，哪里能燃得这般快？
而此时楼下又传来了煽动人心的声音。
“方才是皇后娘娘自己放的那盏灯落下来引燃望月楼的吧？”
“看，楼上的火越来越大了……”
“这好端端的谷雨节，最是不易起火，皇后娘娘组织放天灯，怎么到处都生了火灾呢？”
“这是老天降下的天火，是在怪罪赵家皇室呢，惹得民不聊生……”
“别嚷嚷了，快走吧……”
……
“吕知州，真是好手段。”
沈长乐话音一落，整个望月楼就乱了起来。
高让趁此机会大喊：“吕怀良，你个乱臣贼子，竟敢行刺皇后娘娘，还引火烧楼！”
站在吕怀良身后的锦衣卫伺机而动，推了吕怀良一把，一
直跟着吕怀良的护卫立时回神格挡，又想伸手去拉他，实在是左支右绌。
高让趁机一把拉住吕怀良推拉起来，嘴里还一直控诉着吕怀良的罪行。
“吕怀良，你个沽名钓誉之辈，说是为国为民，可你竟然不顾城西百姓的生死故意纵火，又特意射掉娘娘放的那盏天灯，引火烧楼，妄图烧死娘娘，陷娘娘于不义！还要来个死无对证！”
高让是内侍，嗓音最为尖利，这嗓门儿大的，楼下的百姓是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楼下指指点点的百姓，吕怀良是心虚又惭愧，嘴里却道：“你胡说八道，是皇后娘娘的天灯自己落了下来，是皇室不顾民生之多艰！”
吕怀良他们应该是提前在望月楼上洒了助燃之物，又在天灯掉下后，趁势燃了一把火，火燃得很快，楼的一角已经开始烧塌了。
看着有的百姓还在楼下看热闹，沈长乐站在楼上大吼：“大家速速散去，以免被误伤！”
好在他们提前安排的人已经就位，正在紧急疏散百姓。
只是这一场变故来得突然，百姓们什么都听不进去，有的人在慌慌张张逃离时一个不留神，直接摔在了地上，而后面涌去的人要么不在意，要么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踩踏事故眼见着就要发生。
“大家莫慌，有序撤离，本宫还在这里，若望月楼塌，先死的是本宫，不要一股脑往前冲，可以拐进巷子里往另一条路离开……”
沈长乐站在高楼上看得分明，扯着嗓子大声说着，可她的声音落入纷乱的人群中，不过是一滴水落入大海，激不起丝毫风浪。
她心头火起，一把揪住还在同高让拉扯的吕怀良，将他拉到栏杆边看着。
“好一个地方父母官，这些百姓也算是你的孩子，可你看看你对你的孩子都做了些什么？你要亲手推他们入深渊吗？”
她的面色冷若冰霜。
“我就不该再给你机会！”
吕怀良看着抱头乱窜的百姓，脸上无不是惊恐，还有孩子的哭声，闹成一片。
他将他亲手建造的百姓安乐窝给毁了。
他亲手毁了！
恰逢其时，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压下了城西呛人的烟味、浇灭了望月楼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楼下的百姓也在厂卫、锦衣卫和郴州守备军的通力合作下正在往远离望月楼的方向去，随着这一场雨的到来百姓们也静了下来。
被安排在百姓中的人适时为沈长乐说话。
“这些天，哪里那般容易着火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人开始附和。
“是啊，刚不是有人说了吗？是吕大人……”
“胡说！吕大人是好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方才吕大人确实在望月楼上同皇后娘娘的人打起来了……皇后娘娘被困火海，就有老天的雨来救，可见是天命所归！”
先前头一个来寻沈长乐捐米的妇人今夜也抱着孩子来了，她率先朝着沈长乐所在的望月楼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千岁，定北军必得胜归来！”
随着这声落下，更多人自发跪了下来，而后形成山呼般的声音。
“皇后娘娘千岁，定北军必得胜归来！”
听着这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呼喊，吕怀良知晓自己败了，该说他陡然意识到他们注定要失败。
从他们失却本心，不择手段开始，一切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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