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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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醒木响，茶馆里的众位宾客猛然一惊，从想象回到了现实，从铁血沙场回到了清雅茶肆，但思绪仿若还停留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兵器碰撞、人吼马嘶，甚至鲜血从胸膛中、脖子上窜出来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最后的惨败让他们惋惜，恨不能时光倒流，恨不能提枪上马，恨不能跟青龙将军一起杀敌。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嗡嗡作响的时候，说书人悄悄走下了台，掀开帘布，径直往后堂去了。他把这场快被人遗忘的战事活生生地重现给了在场的观众，做了一定的艺术加工和情景再造，使他们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即使在这清香四溢的茶馆，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让他们铭记这场在多年以前，百姓中间流传甚广、如今除了北境以外大燕百姓都不再提起的一场战争。他的任务，就是挑一个合适的时间说上两场有关青龙军和黑旗军的故事，尽自己所能说得有声有色、有血有肉，哪怕唤起一个大燕同胞的居安思危之心，他的书，就没白讲。

当第一个人站起身冲着空空说书台鼓掌的时候，大家开始纷纷响应，这场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因为像这样的听书经历在繁华久安的灵州是很难拥有的。他们真心感谢老先生，让他们有了一次终生难忘的情感爆发，如同亲眼得见了可能在他们这一辈子再不会有第二次的悲壮厮杀。

简简单单几样道具，纯纯粹粹一副口舌，能把人说得心口狂跳、血液翻腾、汗毛乍起、头皮发麻，真乃绝技也。

但他们现在还没有感觉到的，是那位衣着朴素的老者，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他们的心中，放下了一颗美丽的种子。也许一辈子不会开花结果，也许契机到了，霎时参天成荫。

客人们已经零零散散地往外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对于喝了“红颜醉”这种绝世佳酿也觉得平平常常的他们，今天好像尝到了仙泉玉露一般，宴罢离场，口中还在美美回味，逢人必讲，孜孜不倦。

杨曦还在座位上，呆坐凝神，一动不动。刻着“天降神兵，济世救人”八个大字的那块石碑，自己数日前刚刚路过还定身细瞧过的那块石碑，那片茂盛的青草，石碑附近那片异常茂盛的青草地，莫不是受了当年遍布沙场的尸体的滋补，就像乱花岗，还有其他北境那些茂盛得出奇的荒郊野岭一样。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手握龙吟枪的那位青衣将军，他又是谁呢？还有那块石碑，真的不是世隐寺立的吗？如若是的话，他们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呢？

杨曦想得入神，当这一切都貌似清晰可见的时候，他还差最后一个谜团，最大的谜团。一个名字，越想越没头绪的一个名字，他太希望有一位神仙能趴在他耳边，悄悄地告诉他这个名字，那将是多么快意美好的一件事啊！

就在此时，他恍惚间听到了，听得隐隐约约，不怎么真切，好像是一个“柯”字。柯，是他的姓，还是他的名字中带个柯？杨曦猜疑不透，细听，又听到一个“关”字，是叫关柯吗？那位青龙将军是叫关柯吗？莫不是真有神仙相助。等等，那两个字音来到耳边了，这回听清楚了，不是“关柯”，而是“柯关”，姓柯名关，好奇怪的名字，不过青龙将军威武霸气，又何须在乎什么名字呢！杨曦自己给自己解释着，再一想，“柯关”，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两个字，还有这个声音。

突然感到有人推了一下自己，杨曦立时收了神，从沉思中抽离到现实中来，定睛一瞧，只见那个茶肆小二正弯腰俯身，把自己那胖乎乎的大脸凑到了自己跟前，满脸堆笑地，一口一个“客官”轻轻地唤着。

杨曦这才恍然大悟，什么“柯关”啊，原来叫的是“客官”，哪又有什么神仙啊，不过是一普普通通的店小二在叫入了神的客人，想来自己是着迷了，再这么想下去恐怕是要走火入魔了，思及此处，不禁莞尔一笑，忙应了小二，“小哥什么事？”

小二还是一脸笑容，常年挂在脸上招牌似的那种笑容，轻声道：“客官，您看这书已经讲完了，我们也要闭门歇店了，要不客官明日再来？”

杨曦喝了口茶。入神太久，缓过神来突觉口中干渴，此时茶中热气虽消，但香气仍存，果然不是茶中凡品。听小二这么一说，不禁诧异道：“歇店？此时天未过午，这个时辰歇什么店呢？”

小二回道：“想来客官是第一次来本店，我们这‘一缕茶香’平时只开门半天，供客人饮茶聊天，要是说书的那位老先生来了，就临时变成了书场。您今日实属幸运，那老先生已经一月未来了，有的人甚至专门来此听他说书，多数时候都是悻悻而归，等他书说完了或是日头正中了，我们就关门歇业了，这是掌柜的意思，说是茶香纵浓，也不宜久放，关起门来聚聚气，来日更香。”

“哦，原来是这个理，那好，反正我也该走了。来，算一下茶钱”说着，杨曦便伸手取下了腰间别着的钱袋。

“好嘞”，小二欠了欠身，显得更加恭敬，略顿了一下，说道：“一共三百两”

“三百两？”杨曦倒吸口冷气，差点没喊出来。好在他平时稳健，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和平时语气相差无几，但心中的惊骇和疑惑简直能窜出体外，直奔云霄。三百两，自己喝了什么茶能值三百两，九天仙女躬身采的、王母娘娘亲手泡的、玉皇大帝亲自端过来的一杯茶吗？昨天黎阳楼的一顿饭，四十几个人，山珍海味不计，光是“红颜醉”就喝了二十几坛，那才花了邢镖头一百两。到我这不过一杯茶，却敢开口要我三百两，黑店，一定是黑店。杨曦暗暗想着，心中怒气涌动，拳头不觉已在桌子底下握起，但脸上还是十分平和的样子，轻声地疑惑道。

小二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解释了，赶忙回道：“哦，客官，是这样。乌山本是上品，上品中的上品产自朝县，在朝县再取上品，就是您喝的这茶，这茶怎么样，想必您也尝了。一百两一碗茶，物有所值啊！”小二故意斜瞟了一下杨曦桌前的那碗茶，意思很明显，茶还行吧？

然后继续说道：“还有，本店也算是老店了，刚才坐着的那群客人您也看了，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灵锦满身，他们的出身不是贵胄，就是豪绅。还有那群站着的，有几个是真正听书的，不过是混个脸熟，到时候求人办事见着坐着的客人说起话来也有个由头，这椅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一个座位要您一百两，不贵吧？”小二的语气略显轻蔑，意思是你坐不起就不要坐，但其职业态度还是有的，脸上的微笑从未褪去过。

没给杨曦说话的机会，小二又说：“想必客官也看出来了，本店虽然外表破败，但内在装饰、一桌一椅，用料都是极其讲究，一般人是看不出所以然的。不瞒您说，当初建这茶肆的时候是工部给皇上修宫殿的工匠技师给咱盖的，咱们东家也不是什么白衣草客，听说还是皇亲呢。万一哪天东家大驾亲临，哪个不跟着沾沾皇族的光，就凭这点，您再交一百两，很划算不是？”

听完小二所言，杨曦心中早已怒火中烧，拳头攥得死死的，恨不能马上砸了这家黑店，但又想到自己身在灵州，人生地不熟，况自己临走时邢镖头一再嘱咐，孤身在外，且不可惹是生非。想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便张口吃了这个亏，又如何。如此一想，心中渐渐平复，开口说道：“听小哥如此一说，三百两着实不贵。今日我也确是第一次来，个中规矩，还不太懂。这茶钱的一百两，我喝了，自然是要付的，至于那些权贵巨富、皇亲国戚，我杨曦一介江湖人，高攀不起，我也不太在乎他们的什么真身临凡，所以剩下的二百两，我是付不了的”说罢，从钱袋中取出一百两放在桌上，起身就要出门。

“客官”，小二在身后喊道，却并未上前来拦，“今日客官只扔下一百两就想走，怕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话音未落，门外掀帘而入两个壮汉，站在门口不动，二人一个着青，一个着红，手里各拿着长剑，奇怪的是，都是木质的。

杨曦抬眼打量了一番，但脚步却未停下，径直往前走。

“客官付了钱再走”，青衣壮汉道，气息浑厚，言辞凛冽。

杨曦不顾，眼看走到门前。红衣壮汉几步蹿上来，木剑飞起，直照胸口而来，杨曦侧身躲过。

一招“潮回浪退”，木剑转身而来，杨曦后撤仰身躲过。

随即接着“百花齐放”，木剑雨点般刺来，剑势凌厉，疾风迅雷般，杨曦左右闪躲，碍于心中顾虑，并未出手还击。

一连晃过了十几招，青衣壮汉见红衣壮汉一时竟拿杨曦不下，提剑蹿身而来，即时二剑合一，有张有弛，“潮回浪退”有了“大浪滔天”，“百花齐放”有了“蜂旋蝶舞”，原来，二人的剑法是配合着的，一旦连起招来，其精妙之处便显现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茶肆能请得起身手如此了得的打手，有这么好的身手又怎会安心在这么一个小店当保镖呢，看来这家店确实非同寻常，还是早些脱身为妙。杨曦一边躲闪一边想，这二人剑法实在锋利，再不出手怕要出事，就算是木剑，凭此二人的身形力道，倘若刺到要害，怕不死也是重伤，到时如何跟家中父母交代，即便邢镖头在此，也定会让我出手的。想来便下定了主意，三下五除二，速战速决。

又躲过了二人的“双刺连环”，寻了红衣壮汉一个破绽，穿云、七星，破了红衣壮汉的平衡感，一记用了五成力气的冲云脚，把红衣壮汉踢翻在地。

青衣壮汉见状，惊诧之际略微晃了晃神，杨曦几步蹿上来，扫风外加蝎子点，青衣壮汉手中木剑瞬间被踢飞，一记直拳直奔其面门，青衣壮汉躲闪不及，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等待这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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