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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镇北镖局，一镖师把门上了锁，杨曦回头看了一眼，长舒口气，没二话，便策马离去了，众位镖师身后紧随。

因街上行人稀少，马队跑得起来，只见一阵阵烟尘起，几十名热血男儿组成的镇北军，向着安君关的方向，开进了。

行至铜陵县界的时候，远处的东北方向突然升腾起了一股黑烟，在这无风的天气里，就像一根擎天彻地的柱子，又像一条粗壮的黑色旋龙拔地而起，直冲九霄。

杨曦是快马疾行过程中回头看自己的队伍是否跟上来时看到的，那一团又一团扶摇而上的浓浓黑烟，他以前虽没亲眼见过，但他猜得出来，那就是狼烟。因为黑烟底下的位置就是铜陵关烽火台的位置，他在铜陵数载，记得分明。起了狼烟，就说明黑旗军已经兵临铜陵关下了，看来，这场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北胡南侵之战，终于开始了。

邢镖头抽了抽坐下的马，赶上了驻足而望的杨曦，说道：“少主，是狼烟，看样子铜陵关出事了”

“是啊”，杨曦看了邢镖头一眼，后面相距不远的众镖师也都七七八八地追了上来，围成了一堆，“看来，黑旗军已经到了铜陵关了”

“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说不定安君关此时也是迫在眉睫，咱们早些去，定能帮上季安、季虎两兄弟的忙的”

杨曦听罢邢镖头所言，望了望安君关的方向，斜上方的视野边际干净如初，还有几朵横挂在天上的云，白白的，看不出是动是静。随即又看了看铜陵关的方向，那里的黑烟还在大股大股地往上喷涌着，好像在诉说着十万火急的军情，好像城下已经刀兵相接，黑旗军已经开始攻城，铜陵关的守城将士正在奋勇抵挡，眼看情势危急，只盼着那狼烟能冲得再高些，飘得再远些，让临县能看到，让皇城能看到，让大燕全境都能看到。守城将士在渴求援军，你们看到了吗，那股黑烟里夹杂着的字，写得很清楚，他们在渴求一切支援，杨曦看到了，看得真切。

“少主，快走吧”，邢镖头冲望着狼烟发呆的杨曦说道。

杨曦回了回神，转头问向邢镖头：“此时安君关或许无事，但铜陵关狼烟正起，邢镖头，我们不能弃铜陵关不顾？”

“少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铜陵关，而不是安君关”

“可镖总说过要投安君关的，且都已经打好了招呼，今日如果改投铜陵关，岂不是失信于季府，那日后该怎么跟季安、季虎两兄弟解释，就是镖总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现在是非常时期，铜陵关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且其还是安君关的临关，一旦铜陵关失守，安君关必会腹背受敌，到时已不是单单把守住一个关口就能击退敌人的了，所谓的唇亡齿寒，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今日去投已经点起狼烟的铜陵关，就是变相地保护了安君关，季安、季虎两位将军守关数载，熟谙兵事，这等唇齿相依的道理他们是不会不知晓的，非是我等失信，实是局势变化莫测，由不得人去按照常理按部就班”

“少主说的是有理，可是杨镖总的命令是让咱们去安君关啊，况且那里的季安、季虎两兄弟和你父亲渊源颇深，到了那，说话、行事会更方便些，所提所想也能够得到施行。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拳脚才能施展得更疏阔些”，邢镖头如此说着，他的意思很明显，就各方面考虑来看，还是投安君关是最合适的。

杨曦见劝邢镖头不成，沉思片刻，便心生一策，说道：“邢镖头，要不然这样，你率着众位镖师去投安君关，而我自己去投铜陵关，先去看看铜陵关的形势。如果不严重，我再回安君关，如果战局已经刻不容缓，我再想办法发个消息到安君关，到时你务必请季安、季虎两位将军派兵相助，这样两关都有个照应，你觉得如何？”

看来少主是下定决心要去铜陵关了，邢镖头暗思，再一想少主的脾气秉性，便打消了再劝少主的心，说道：“既然少主执意如此，那我等唯有追随，镇北军初成，决不能刚投军就分散开来。季安、季虎两兄弟那里也只能日后再去解释。至于两关相援的事，朝廷上自有一套法度调用，我等寻常百姓实是无处出力。若是去了铜陵关，说不定只能当些普通骑兵，少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普通骑兵最好，能亲身见识下黑旗军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这么些年，我的心里已经记下了太多的债，这次定要叫他们一刀一枪地还回来，我大燕百姓的血，绝对不会白流的。”

“好，那我们就跟少主去铜陵关做个普通骑兵去”，继而，邢镖头又冲着身后的众镖师高声喊道：“兄弟们，不去安君关了，改投铜陵关”

众镖师听罢，纷纷响应着，“紧随邢镖头，紧随少主”，随后镇北镖局众人齐齐拨转马头，朝着狼烟升起的地方，奔腾而去。

在疾驰的阵阵马蹄声中，眼见着离那股黑烟越来越近，眼见着路上行人越发稀少。再次进了铜陵县，上了主街，直直行了大约半炷香功夫。杨曦突然勒紧了马头，坐下马前蹄跃起，嘶嚎一声，停了下来，那铜陵关，已经赫赫立在眼前了。

抬头即见的烽火台，里面烧着打湿了的芦苇、红柳，外加少许百图的墨柚，看不见丁点火星，只有无穷无尽的黑烟从里面奔涌而出，滚滚着直冲而上。黑烟中的颗粒清晰可见，不停地跳动出来，落在了关楼城墙上，落在了林立的旌旗上，落在了满关守兵的甲衣上。

铜陵关的城门此时已是紧闭状态，上了铁栓，门里侧堆满了巨型石块，这是封门之举，也是破釜沉舟的做法。从此门，里面的人再别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也要足足费上一番力气。看着如此城防守势，杨曦心里不禁暗叹，镇守北境第一大关的孟护宗将军，确是有一些本领的。

另一个方向，城门一角，排着长龙似的一群人，老幼青壮、布衣锦缎不一，面色或悲伤、或豪情、或兴奋、或木讷。队伍前头是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两位兵士，兵士两旁各有两个立着的持矛兵士，兵士后上方的城墙上用白纸黑墨写着三个大字--征兵处。

邢镖头打马走到了杨曦跟前，道：“少主，看样子是到了征兵处了”

“嗯，应该是了”，杨曦望着涌动着的人群道，面上突增了几分凝重，不禁长舒口气，“终于到了”。

“那咱们是去报名，还是请见孟护宗将军？”，邢镖头问道。

“还是先去报名吧。大战在即，守关将军不是我等寻常百姓想见就能见的”，杨曦说着，不禁想起了娄亭关去拜见王猛将军的时候了。

“好，那不如我先和少主去报名，让众兄弟先在这里等候，省得都去排队人多马杂的不好照管”

“就依邢镖头的”，杨曦说道。

邢镖头跟后面众镖师交待了几句，便和杨曦步行向人群走去。不一时便来到了队伍的最后方，跟着队伍徐徐向前。须臾便行了好长一段，身后还在不停地有人排队。国家存亡危急之际，投军报国之人蜂涌，实是让杨曦心里感到些许安慰。

大战看似一触即发，所以参军的手续也简单得很，只需把自己的名字报给坐着的兵士，随即在兵士为你写好的名字上面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会领上一块刻着编号的木牌，这手续就算走完了，最后到报名人群的另一侧去排队就好了。等人数凑够了，自然会有人把整队人领走，领走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是不得而知的。

办手续的兵士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三句话，“姓名”，“按手印”，“往那边走”，机械式地复读声中，只见着报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兵士不厌其烦的话语送到了对面的人群里。片刻，杨曦便来到了兵士面前，只见兵士俯首执笔、平常语气问道：“姓名？”

杨曦欠身拱手，和颜说道：“这位兵家大哥...”

“姓名？”，兵士用故意抬高的声调打断了杨曦的话，语气颇显烦躁。

又碰上一个啰里啰嗦的人，报名，按手印，排队，多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们总有那么多的问题呢，而且还是些简单得甚至有些傻气的问题。手印怎么按？当然是用拇指按了，居然还有些人不沾红泥，生生地往纸上压，真不知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按上了，还不知去哪里排队，又要问上一问，抬眼就能看见的事情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去问人呢，难道是因为开闭口比抬头望那么一下容易。

太多时候就算你告诉了，你以为事情完了，没有的，他们还会赖在这里不走，当兵以后伙食怎么样？住在哪里？饷银多少？甲衣可结实？平时训练严苛否？什么时候打仗？负伤后怎么办？要是死了呢？我的父老乡亲，我只不过是征兵处的一个小小的手记，我哪里懂得了那么多，就你们的这些问题，怕是连我们的孟将军都没法全部答上来。就算好心回答了，也是答一有二，答二来三，往往复复，无穷无尽矣。

没看见你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等着登记的人吗？不知道我的工作很繁重吗？怎么就那么啰嗦，那么笨呢！是的，我很烦躁，我被你们这群愚呆之人磨得很烦躁。看看，这不是又来了一位吗？

杨曦被这位兵家噎得没了言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很显然，这位手记大人把他当成平常投军的了。如果没有跟他一起来的四十余人马，他确实是和这个队伍中的其他人一样，报个名字，按个手印就可以走了，可他的众位镖师兄弟该如何，总不能都一人一马的来报名吧。如若如此，镇北军不是散了吗，而自己先来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呢？

正当杨曦呆楞之际，邢镖头突从杨曦身后绕了过来，没什么言语，只是伸手攥住了那位手记伏桌的左手，略微躬了躬身，嘴角似笑非笑地冲其点了点头。

手记起初很惶恐，还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却被邢镖头暗中用力死死按住。手记刚要起身叫喊，面色却突然平静了好多，略带惊疑地看了看拽住他的那个人，面上的浅笑，和顺的眼神，再加上被递到手上那物件熟悉的手感，已经离了椅面的屁股又慢慢地落了回去。在邢镖头收手的时候，手记的左手由掌缩成了拳，抽回到了桌子底下，捣鼓了一阵，轻咳了一声，无话。

正当三人略显尴尬之际，邢镖头扬手摆向了杨曦，率先开口道：“手记大人，这是我们镇北镖局的少主，杨曦”

“哦...原来是镇北镖局的杨少主，久仰久仰”，手记起身含笑冲杨曦拱手说道。

杨曦显然被眼前这位手记的举动惊到了，心想邢镖头到底是给他施了什么法，能让起初高冷得难以近身的手记大人突然热情似火起来，不及多思，便拱手回礼道：“手记大人有礼“

那手记呵呵笑着，望了一眼杨曦和邢镖头，连带着身后的长龙似的准备投军的队伍，对身边的原来和他一起坐着的兵士俯身耳语了几句，便离了座，对杨曦和邢镖头做了个请势，三人便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不远处的城墙脚下。

立定后，手记率先开口道：“镇北镖局声名远播，北境谁人不知。本官也是铜陵人，府上的光辉熠熠也曾目睹过几次，只恨一直无缘亲去拜访。不知杨少主亲至，可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

“回手记大人，是这样”，杨曦拱手说道：“今日眼见铜陵关狼烟乍起，知是胡人犯境，城关危急。我镇北镖局虽无大力，但上下俱是热血男儿，也有颗忠君爱国之心。家国有难，绝不能苟且偷安，遂率镖局众镖师前来投军，成其大义”

“说得好”，手记不禁拍了拍手掌，说道：“看杨少主年岁不大，没想到居然有此等家国情怀，铜陵有如杨少主这般热血之人，本官甚感欣慰。杨少主投军之事，本官定当尽力，只是不知，杨少主此次带来多少人？”

听过手记问，杨曦回身扬手一指，只见投军队伍后面不远处一簇人马整齐而立，不是行伍之人，甚有行伍之势。“回手记大人，镇北镖局的人马都在那里了，共有四十三人”

手记手搭眉间顺着杨曦所指望了一望，便道：“好，好，不愧是镇北镖局的人马，真是各个虎虎生威啊！”，说罢哈哈一笑，继而又说：“此等精锐是不需走平常征兵手续的，须得上报孟将军，此事我定当尽力。至于镇北镖局众人具体如何安排，由孟将军亲自定夺如何？”

“如能如此，再好不过。那有劳手记大人了?”，杨曦拱手说道。

“哎...”，手记忙摆手道：“无妨，无妨。都是为君分忧嘛！”，说着，回身摆手叫了一个持矛的兵丁过来，吩咐了几句。手记略一摆首，那兵丁便小跑着往关楼方向去了。

见兵丁已去，手记拱手说道：“杨少主在此稍候，那兵士马上就会有孟将军的消息带给你。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杨少主了”

“谢手记大人关照，手记大人请便“，杨曦深施一礼道。身旁的邢镖头也跟着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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