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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起吃饭的只有贾母院子里这些人，这很是正常。

冬天日头短，白天不过四五个时辰，若是一天三顿都在贾母这儿吃——跟老太太吃饭，首先不能赶着点来吧，其次吃完饭总得说两句什么才好走，最后老人家吃饭本来就慢。

这样算下来，一天得耗两个时辰在吃饭上，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眼下已经到了腊月，不仅仅要过年，还有亲朋好友的年礼要备，这么一来，时间就不太够用了。

不过……琏二奶奶管家，王夫人一大家子亲戚，还要帮着二老爷准备官场上的人情往来，邢夫人怎么说也是个侯夫人，那孀居的珠大嫂子呢？她怎么也不来？

绿柳原以为珠大嫂子跟珠大爷留下来的兰哥儿两个，会经常往贾母身边来，可是他们连晨昏定省都淡淡的，兰哥儿脸上更是有跟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稳。

这边冷淡，贾府上下似乎对这一对儿母子也不怎么热情。

至少对兰哥儿比对宝的一成还不如。

王夫人对着她的这个长孙也很是冷淡，早上不过问两句便是去读书吧，再没别的话了。

这里头怕还是有什么事儿。

等吃过了午饭，贾母道：“去歇歇吧，只是叫丫鬟们看着，不许睡久了，仔细起来头疼。”

绿柳看着林黛睡下。

主子们睡中觉，丫鬟们多半是不睡的，尤其她们这种才来一天，还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不过王嬷嬷年纪大了，这会儿已经上下眼皮打架了，紫娟昨天晚上守夜，白天是该歇歇的，绿柳便拉着两人在碧纱橱里头的榻上睡下。

过了片刻人都睡着了，屋里安安静静的，绿柳打了个哈欠，叫雪雁先看着，她去外头屋子走走醒醒神。

这会儿也是出不去的，外头还下着雪，眼看已经没过鞋边了，绿柳正胡思乱想呢，就见屋里进来一个婆子。

这婆子看着眼熟，正是昨天晚上她们三个吃饭时候遇见的那个。

那婆子上来行个礼，笑道：“我是老太太屋里浆洗衣服的费婆子，来收衣裳的。”

话音刚落，就见鸳鸯从老太太那边出来，看见两人已经说上话了，笑笑道：“正好你来了。”

说着招呼小丫鬟抬了一筐衣裳过来。

她就来了一个人，这一框的衣裳怕是拿不回去。

绿柳道：“正好我跟妈妈一起去看看，也好认个路。”

“外头冷，又下了雪，小心摔了。”

鸳鸯道：“你手上还没好呢。”

“不碍什么事儿，在屋里都待困了，正好出去走走。”

绿柳抬了抬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看见鸳鸯眼神闪了闪，说了句早点回来便罢。

绿柳跟费婆子出了房门。

任谁来看都是她这举动都是因为才来，所以才要处处示好，能做点什么就是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打算呢？

昨天绿柳才发现这人是浆洗婆子的时候，便留了心想跟她结交。

上辈子在教坊司，管浆洗的人都是妈妈们的心腹，姑娘身上有个什么毛病浆洗的人都能看出来，而且去收衣裳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能听见一两句什么。

还比如衣服新旧能看出来这主子混得好坏，经常洗哪件衣裳又能看出来主子的喜好，可以说浆洗房的人，怕是这府里消息最灵通的了。

不过看这些丫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浆洗房究竟该怎么用。

绿柳这一手是为了以后着想，现在一切都只当是自己好心，放下东西听那婆子道了两声谢，便客客气气的离开了。

回到屋里，林黛已经起了，不过绿柳手上还没好，只能在一边看着。

因为外头下雪，几人又到了贾母屋子，众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说话，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想起王夫人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还有琏二奶奶放肆的笑声，绿柳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不过她这有点沮丧的心情，在晚上吃完饭闲聊的时候就又舒畅了。

吃完饭照例是一人一杯茶，林黛和贾宝两个陪着贾母坐在最上头的软榻上，剩下的人都是椅子，分列左右。

“你这肚子也起来了。”

贾母盯着王熙凤看了半天，忽然问道：“可要叫太医来看看？”

王熙凤笑得很是满足，脸上难得出现了羞涩，道：“多谢老太太关心。”

她嫁进贾家两年，丈夫已经过了二十，这才是第一个孩子，若是搁在平常人家倒也没什么，只是贾家一门双国公，门第说起来比王家还要好些，这就稍微有点压力了。

不过正派的婆婆上不了台面，二房的太太是她的姑妈，上头老太太也喜欢她的爽快性子，加上琏二爷也爱她颜色好，这压力就跟没有一样。

不过能有个孩子，她在贾家就站的更稳了。

她摸了摸肚子，道：“才三个月呢，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这两日总睡不醒，有点没精神。”

贾母笑着点头，“你有了身孕，是该好好歇歇的。”

这话说完，她忽然又转向王夫人，“临近过年事忙，你也不能总一个人躲清闲，多帮帮她。”

屋里的气氛一瞬间有点凝滞，绿柳分明看见王熙凤脸上表情僵住了，又若是有所思低下头去，摸着自己肚子不说话了。

虽然才来一天，但是就凭这几面，绿柳就把王熙凤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

她是绝对会当着面反驳回去的，至于现在没说话……是因为说话的是老太太，还是因为“帮忙”的是她的姑妈？

“毕竟是头一个孩子，”贾母脸上除了喜悦什么都没有，怎么听都是为了她肚里这个孩子着想，“你得好好养着。”

王熙凤点头笑笑，“老太太说的是。”

除此之外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跟她往常的脾气截然相反。

邢夫人见王熙凤被老太太压住了，心中窃喜，也来凑个热闹道：“毕竟是长房长孙呢，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头偏过去对王夫人道：“前头便是你管家，现如今要你接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王夫人站起身来，含笑道：“都听老太太的，我跟她两个商量着来便是。”

贾母嗯了一声，又道：“今儿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又临近年关，家里乱糟糟的，这些日子便不叫她们出去了——”她随手一划拉，三春也给包了进去。

绿柳料定贾母后头还有事儿要说，她提起全部警惕听着，可是王夫人才叫管家大权撞了一下，这会儿正高兴呢，下意识便随着贾母的意思点了点头，还道：“这是老太太体恤她们。”

贾母笑道：“横竖你每日也要来给我问安，这晨昏定省便一起在我这儿省了吧。”

王夫人愣住了，绿柳只觉得这口恶气算是出来一些了。

晨昏定省，原来是该王夫人省老太太，姑娘、宝二爷还有三春省王夫人的，虽然现在也是在老太太这儿一起省了，只是如果万一哪天比方王夫人生病，或者有要紧的事情不能来，那姑娘还是要去王夫人院里请安的。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现在是被老太太从源头上给掐了，这差别可就大发了。

绿柳仔细思量贾母这一套动，先用管家的权力折腾了王熙凤，后来又用晨昏定省折腾了王夫人，两者对比，还是忽上忽下的王夫人更吃亏啊。

而且最妙的是，都没明确说时限。

没告诉琏二奶奶，等你生完孩子还是你管家，也没告诉王夫人，等过了年一切照旧。

这就更叫人抓耳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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