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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一日忙过一日，转眼便是祭灶，过了没两天便是腊月二十九了。
这天早上，贾家阖府的下人们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起来，整整忙了一天。
大门仪门三门一直到各房自己的院子门上，都换了新的门神、对联等物，早就准备好的灯笼等物也都挂了上去，又从朱红大门一路开到正堂，所有的大门都大了开，只等着过年了。
腊月三十日，贾家男丁里头有官职的由贾赦带着，女眷里头有诰命的由贾母带着，都换了大妆，先往宫里朝贺，之后便是去贾家的宗祠祭祀。
这一天的事儿，林黛是一点参与不到的，更别说她身上还有孝，照理是该要回避的。
打早上起来，老太太屋里便是忙忙碌碌的，八个大丫鬟围在贾母身边给她穿戴，连宝身边都是一堆的人——晚上的祭祖，他负责捧香。
不过进宫是一点都不能耽误的，天不亮老太太就坐上轿子揍了，宝则坐着马车，先去了宁府等着，老太太屋里顿时就只剩下林黛一个人了。
鸳鸯带着几个人坐着马车跟着老太太进宫，当然她们都是在宫门口等着伺候的命。袭人原先也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还曾伺候史家的姑娘，后来才给了宝。
她则是早早跟着宝一起去了宁府伺候。
老太太屋里两大巨头都不在，而且回来也要等到天黑了，剩下的人——有事儿干的人这会儿都不在，剩下的都是些“无事忙”，早就躲到一边偷懒了。
再加上姑娘还在孝期，贾家的人想必也忌讳这个，这两日若有似无的都在避开她，肯定是怕冲了她们过年的好福气。连平日里三不五时来聊天解闷的二姑娘三姑娘也都待着自己屋里等着。
这一年若是还在自己家里待着，就没这么多事儿了，林家才死了主母，全家上下都该是冷冷清清的过年，不像在贾家，什么都得避讳着，越发得显出不同来。
绿柳怕林黛积在心里，变着方儿的也要引她说话。
“咱们去院子里转转？”
“冷，不去。”
“姑娘看看这梅花，上头还有花骨朵呢。”
林黛瞥她一眼。
“姑娘可要喝茶？”
“你不怕我睡不着了？”
语气里带了几分冷笑，反倒叫绿柳放下心来，她笑眯眯道：“横竖今儿晚上是睡不成的，喝些茶也没什么。”
林黛叹了口气，“你若是心里燥得慌，便出去吹吹冷风，我这儿好容易安静一会儿，全被你搅了。”
绿柳笑笑，坐在一边等着下一次打搅姑娘了。
不过今天老太太屋里是真安静，正好叫姑娘好好歇歇。
虽然老太太还有宝都不在，贾家的大厨房也都忙着今天晚上祭祖的大菜，不过她们中午这一顿饭还是按照往日的规格来的。
等到吃过午饭，绿柳照理伺候林黛歇下，又听见后头院子传来响动，贾家的三个姑娘启程去宁府了。
睡醒午觉，里头这间屋里就只剩下她们几个，连紫鹃都得了老太太的恩典，回家去吃年夜饭了。
姑娘手里拿着本书在看，王嬷嬷纳鞋底子，绿柳跟雪雁坐在一处，一人手里拿个棚子正绣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绿柳觉得眼睛有点酸，站起身来活动，看见这一幕，她不由得愣了片刻——安逸的好像回到林家了一样。
可是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去，这份安逸被打破了。
外头此起彼伏的喧嚣，隔着院子都能听见，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音。
绿柳去小厨房端了晚饭，见林黛不太想吃，劝道：“晚上老太太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再说宁府肯定也是要预备晚饭的，一年就这么一次，老太太怎么也要用一些的。今儿晚上肯定睡得晚，吃两顿也是可以的，姑娘少用一些，等老太太回来还能再陪着吃一顿。”
天全黑了下来，外头的灯笼将整个贾府都照亮了，大红的灯笼，还有贾家随处可见用金粉写的对联福字等等，生生照出了金碧辉煌的感觉。
听着外头的喧嚣，王嬷嬷有点怀念的长舒了一口气，“要说过年，没有哪里比天子脚下的气氛更好了，想当年我才十二岁……”
王嬷嬷怀念起过去来，听她这么讲讲故事，时间打发的也快，刚敲了二更的梆子没多久，老太太就回来了。
荣国府一家子人都在贾母白天坐卧的厅里，林黛一人在后头的卧房里带着，绿柳想了想，寻了个更衣的理由来找鸳鸯了。
姑娘要避讳，丫鬟在主子面前就是死了亲娘都一样要伺候，没什么可避讳的。
“我寻思着姑娘也该给老太太去拜个年才是，只是不知道该是怎么个章程？”
鸳鸯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儿，道：“这有什么可避讳的？老太太就从来不在意这些，你们只管来便是。”
绿柳点头正要走，鸳鸯又把她拉住，欲言又止的劝了一句，“平日里思量也别太多了，这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
说着她放低了声音，几乎是贴在绿柳耳朵上说话，“老太太说了好几年的表姑娘，总之你放心，老太太肯定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绿柳听了这话只觉得心惊胆战，说了好几年？为了什么显而易见，但是可以遇见王夫人肯定是不同意的……姑娘加在中间——
她敢细想却不敢细问鸳鸯，若是这话说出口……后头可就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好在除夕晚上事多，贾母又离不开鸳鸯，她只说了这语焉不详的半句话，便急匆匆的又要进去。
绿柳抿了抿嘴，打算回去请姑娘。
方才她跟鸳鸯两个在贾母屋前的抱厦里说话，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鸳鸯那句叫人惊心动魄的话上，这么一转身一掀门帘，没想撞上个人。
琏二爷！
绿柳急忙退后一步，垂首立在一边什么都不说了。
就算不提上辈子刻骨铭心的仇恨，只说这辈子在贾家的生活，这琏二爷就是绝对不能惹的一个。
他皮相虽然是贾家最好的一个，还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而且也有差事，按理来说该是等着攀高枝儿的丫鬟们最喜欢的一个，可是……
可是还有个王熙凤呢。
王熙凤当初嫁进贾府，贴身四个丫鬟，都给琏二爷开了脸，只是才两年就死的剩下一个平儿了，这平儿虽是琏二爷的通房丫鬟，可是听浆洗房的嬷嬷说，一年上手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清，五个指头还占不满。
贾家但凡有个什么人，只要敢跟琏二爷动动嘴皮子，使使眼色，罚上一个月的月钱都算是轻的，被王熙凤撸了差事，直接拉出去配小子的也不在少数。
浆洗房的嬷嬷们说着这个，脸上都是难掩的兴奋，“二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孕，琏二爷只好去拿小厮们泻火了。”
绿柳闻见贾琏一身的酒气，吓得头都不敢抬，恨不得就这么走了。
只是方才撞了他，他又喝了酒，但凡一个叫他不满意，哪怕是骂上她两句——琏二奶奶就在里头说笑，落在她眼睛里指不定就成什么样子了。
一瞬间绿柳想了许多，不过最后留在脑海里的还是上辈子贾琏那倨傲的样子，毫不在意，不过挥一挥手，就卖了整个贾家，她们就好像是蝼蚁一样，被人——
“你是——”绿柳的颤抖在贾琏眼里是害怕，虽低着头看不清脸，不过看衣服发饰该是个年轻的丫鬟，便笑了笑柔声道：“莫怕，方才是我没看见不小心撞了你，今天晚上人多，你是哪个屋的？”
绿柳咬着牙，生怕自己一张口就是骂人！
好在鸳鸯不过刚进去，听见外头动静又转了回来，看见这场景急忙给绿柳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去请林姑娘来？”
又对贾琏道：“二爷，一屋子人都等着您呢。”
绿柳松了口气，回去请姑娘。
林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一头的汗？”
绿柳笑了笑，方才不能说是因为怕跟贾琏扯上关系，也是担心自己情绪失控会说点什么不该说的。现在屋里都是人，这事儿又不难打听，若是什么都不说反而欲盖弥彰了。
“方才去老太太屋里，隔着门帘不小心跟人撞上了。”
绿柳拍着胸口，显得有点害怕，“没看仔细，不过听鸳鸯叫他二爷，许是琏二爷？”
老太太回来之后，屋里的丫鬟婆子也多了起来，其中一个上夜的齐婆子笑道：“若是琏二爷就不用怕，又是大过年的，不会为了这个责备你的。”
绿柳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才转头对林黛道：“姑娘，咱们也去给老太太拜个年？”
林黛这才知道她方才去干了什么，听她还提了鸳鸯，想必这事儿已经跟鸳鸯打过招呼，外祖母是同意的。
她也不再犹豫，站起身来道：“咱们去吧。”
林黛不过在前头晃了一晃就回来，绿柳还有王嬷嬷、雪雁三个也趁这个机会都去了，贾母很是开心，笑道：“明天记得给我磕头，红封都准备好了！”
几人道谢，绿柳趁机也扫了一眼贾琏，他跟大老爷二老爷两个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熙凤更是忙着打趣儿讲笑话，又说要第一个来磕头，谁都不许在她前头，总之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绿柳彻彻底底的放心，陪着姑娘回去屋里没多久就困了。
林黛故意叹了口气，言语里还有点笑意，“你前头还叫我喝茶，怎么就没给自己泡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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