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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鬼一步一步地朝着遍地横生的荆棘丛中走去,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地狱荆棘却对她的靠近完全没有反应。红衣女鬼从容不迫地踩着枝条,登上地狱荆棘的顶端,她仰起脸来,看向楼上的三个人。
陈暮寒用黑洞洞的枪口,遥遥指向下面的红衣女鬼,道:“解开夏轩身上的‘咒印’,否则这次叫你有来无回!”
“我不走——”
红衣女鬼冷冷地开口道,然而发出的声音却全然不是人声。只见红衣女鬼伸出手来,手里握着一盒火柴,她取出一根火柴在磷面上划燃,阴阳怪气地道:“你们,上当了。”说完就尖利刺耳地“桀桀”大笑了起来。
“不好,火能克木,”陆瞎子道:“这女人要放走被困的‘大肚尸王’!”
红衣女鬼用火柴引燃了身上的红裙,布料和头发很快就烧了起来,红衣女鬼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火人”,然而,这女鬼却看不出丝毫痛苦的样子,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荆棘之上,嘴角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火舌燎着了红衣女鬼遮在脸上的长发,头发烧尽后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只见这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巴的模样透着说不出的怪异,逼真却呆滞,仔细看去居然全都是用颜料画上去的,——眼前的这女鬼根本就是一个“假人”!
“假人”是用木头雕刻然后组装在一起的,随着红衣的烧尽,露出里面的木料和关节,木料也很快被引燃,“假人”连同它周围的地狱荆棘都剧烈地燃烧了起来。这栋建筑里没有水源,火势一旦蔓延开来,就势不可挡,陈暮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地狱荆棘在烈焰中“毕剥”作响,终于化成了一片火海,而那只惨白色的木头人偶连同它脸上阴冷的笑容,也渐渐化为了灰烬……
“这附近有非常厉害的‘傀儡师’,”
良久,陆瞎子长叹道:“这‘大肚尸王’命不该绝,眼下这个‘局’,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
可燃物烧尽之后,火势渐渐减弱了下来。有些东西从头顶纷纷扬扬地落下,陈暮寒随手一拈,居然是一缕灰白色的灰烬,他抬头,就看到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大量的灰烬,就像是下雪一样,从洞开的穹顶那里掉落进来,陈暮寒知道,那是今夜被超度的亡魂所留下的痕迹。
“金针还在吗?”
孟叶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
陈暮寒摸了摸风衣的口袋,道:“还在。”
孟叶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道:“那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偶说:你们,上当了……”
陈暮寒心里一惊,他转头看向陆瞎子,发现陆瞎子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陆瞎子沉声道:“不好,夏轩那丫头可能出事了!”
在朝旅店飞奔赶回的路上,陈暮寒心乱如麻,原来对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金针”,而是“幽灵连环杀人案”的唯一幸存者——夏轩!今晚他们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场只出现了红衣女鬼的木偶替身,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真正的红衣女鬼已经在“咒印”的指引下,找到了独自留在旅舍里的夏轩本人?
……
陈暮寒刚一出门,夏轩就觉得眼皮子发沉。
也许是昨天晚上沾染了“尸气”的缘故,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吧,于是夏轩也没多想,就窝进被子里看电视,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睡下去之后夏轩有一种意识沉沉地往下坠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置身于一个永远落不到底的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她就这样不断地向下坠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夏轩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这种急剧的下坠感陡然消失,然后她忽地就回到了现实,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夏轩就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空旷之中,远远近近有许多迤逦不绝的路人,在不知通向何处的道路上,沉默无言地行进着。
——又是这个梦吗?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夏轩想:原来自己还在梦里,并没有真正醒过来。
……
当陈暮寒他们三人赶回旅店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屋子空荡荡的,床上的被褥摊开着,但是人却不在床上。
孟叶上前摸了摸被子,转过头道:“是凉的。”
看到这情形,陈暮寒心头一沉:难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夏轩已经被红衣女鬼带走了?
“这周围有‘东西’还没走远,”陆瞎子道:“你们在附近好好找找。”
陈暮寒立刻就想到了浴室,当他“咣当”一声推开卫生间的房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同样没有夏轩和红衣女鬼的踪影。
浴室方向的浴池被塑料浴帘遮着,看不到后面的情形,陈暮寒心里却感到强烈的不安,仿佛只要自己拉开这道帘子,就会看到什么不想面对的事情……
孟叶从后面进来,看了看他,走过去“刷”地一声打开了浴帘。
白瓷浴缸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出现陈暮寒所担心的场景,他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孟叶“咦”了一声。
陈暮寒见孟叶视线向上,他也抬头朝着那个位置看去,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眼几乎令陈暮寒惊呼出声,——只见夏轩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红长裙,正直挺挺地贴在天花板上,眼神阴冷地看着他们!
“不好,”这时陆瞎子也闻声进来了,看到这情形立刻反应过来道:“夏轩这丫头被女鬼上身了!”
陈暮寒仔细一看,果然夏轩双眼的瞳孔扩散,已经几乎看不到眼白。
“你们来晚了……”
“夏轩”冷冷地开口,语气却分明是那个红衣女鬼的。
“她的生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快离开夏轩的身体,”陈暮寒拔出手枪对准红衣女鬼的脸,厉声道:“你不是说你和我有恩怨未了么,有什么事冲着我陈暮寒来!”
“你的命……我迟早要拿走……”红衣女鬼低沉地笑了起来:“不过……要在你眼看着身边所有的人……都一个一个死干净之后……”
她道:“这个女该……只是个开始……”
“别冲动——”
陆瞎子拦在陈暮寒身前,道:“对付‘鬼上身’这种情况不能硬来。”
陆瞎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绳扎着的旧布口袋,打开绳结,从里面抓出一把糯米就朝着天花板上的“夏轩”抛洒过去。
这些糯米表面上都沾着红色的粉末,显然是掺了朱砂的,糯米打在“夏轩”的身上,所到之处立刻冒起了阵阵黑气,“夏轩”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开始背脊贴着天花板快速移动起来,动作诡异得完全就不像是个活人。
卫生间里空间狭小,在漫天抛洒的糯米中,红衣女鬼渐渐躲无可躲,只见她恼羞成怒,忽然张开两只手抓,飞身朝着下面的陈暮寒扑来。陈暮寒投鼠忌器,唯恐摔伤了夏轩的肉身,想都没想就立刻张臂上前接住,陆瞎子想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红衣女鬼一口咬住了陈暮寒的脖子!
陈暮寒稳稳抱住夏轩的身体,入手却是出乎意料的凉。
血流了下来,陈暮寒平静地道:“放开这个女孩,我说过,有任何事冲着我一个人来——”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无声地滴在陈暮寒的肩头,半晌,红衣女鬼的牙齿离开了陈暮寒的脖子,幽幽地道:“杀死你很容易……”
“但是要在你……记起来所有的事情之后……”
“啪!”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陈暮寒怀中的“夏轩”忽然眼白上翻,身子直挺挺地不住抽搐起来,陆瞎子见状把一整袋糯米都撒在了“夏轩”和陈暮寒身上,直到“夏轩”的身上不再冒出黑气,最后“夏轩”脑袋一垂,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软绵绵地伏在了陈暮寒的肩上。
“你们救不了她……”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红色的身影,红衣女鬼长发遮面,没有起伏的声音冰冷地道:“她的名字已经写在了阴曹地府的生死簿上……”
她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意:“七个小时……已经到了……”
“什么‘七个小时已经到了’?”
陈暮寒把失去意识的夏轩小心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才抬头问道。
陆瞎子表情凝重,捻须道:“你听说过‘过阴身’吗?”
“过阴”又称摸瞎、下神等,各地民俗叫法不同,指的是活人的生魂从阳间过到阴间去。
相传能够“过阴”的人,生下来是不会哭的,而按照常理,不哭的孩子是活不下来的,但是他们非但可以活下来,而且比一般孩子还要聪明。对于“过阴者”来说,“过阴”往往是无意识的,就像身体发育到一定时候的自然反应一样,通常在睡梦中发生,他们对自己的梦境记得很清楚,醒来后能完整地复述自己在梦中的所见。
许多“过阴者”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其实是地府中的真实场景,一般会以普通人的身份无知无觉地过完一生。但是如果机缘巧合,碰巧遇到懂行人的指点,那么这样的人就能够运用这种特殊的能力,有目的地帮助他人预测生死福祸,打探过世亲朋在阴间的状况。
“老夫早就知道夏轩这丫头有‘过阴’的体质了,”
陆瞎子道:“话说一年多前,她第一次发咨询信息给我,说自己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怪梦,醒了以后整个人都没精神,问有没有能让人不做梦办法,本山人当时就怀疑她每天晚上不是在做梦,而是去‘过阴’了。”
“‘过阴’有危险吗?”陈暮寒道。
“‘过阴’就是活人的生魂跑到阴间去走了一趟,”陆瞎子道:“危险倒是不危险,只是生魂离开身体的时间原则上不能超过七个小时,生魂离体七个小时,‘过阴者’的机体就会自动把魂魄拉回来,而一旦超过七个小时,生魂就无法返回肉身了,‘过阴者’也就算是真的死亡了。”
陈暮寒看了看手表,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的时间已经差几分钟就指向凌晨一点。
“从我出门到现在,已经不止七个小时了,夏轩的生魂怎么还没有自己回来?”
“坏就坏在那个红衣女鬼的出现,”陆瞎子道:“女鬼的魂魄侵占了小轩的肉身,让小轩的身体产生了灵魂已经‘归窍’的错觉,机体自动把魂魄带回来的机制就失效了,”他捻须皱眉道:“所以,小轩的生魂现在十有八九仍然迷失在阴间,如果没有外力的接引,恐怕是不能够自己回来了——”
陈暮寒立刻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
然而陆瞎子却摇头道:“地府那么大,你到哪里去找,就算等到你找到了,只怕也已经晚了。”
“找不到也要找,”陈暮寒急切地道:“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不做,我做不到!”
“大师,”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孟叶忽然道:“你能描述一下,夏轩在梦境见到的具体场景吗?”
……
虽然无数次地梦到同一个地方,夏轩却发现,这些行人的脸从来没有一张是重复的,所有曾经在这个梦里出现过的人,仿佛都去了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就像往常那样,夏轩无所事事地等着梦境自己结束,等着那股把她再次拉回现实世界的力量的到来,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那股力量却迟迟没有出现。
也许是五个小时、也许是六个小时……?梦中的她没有带手机,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看到时间的东西,今天的这个梦,似乎格外地漫长……
这次没有行人停下来跟她打招呼,夏轩感觉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着看着,忽然很想知道,这些人究竟要去哪里?这些路的终点,究竟是什么地方?
于是接下来,夏轩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跟着这些人,到更远的地方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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