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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欲效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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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无双牵着他的手,在木案旁坐下,道:“风舟哥哥,你还好么?”

叶风舟此时悲喜交加,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紧握住一双纤纤柔荑,道:“果是双儿,一别如斯,我想你想......”言语未尽,瞬时泪如泉涌。

伊无双珠泪潺潺,道:“风舟哥哥,都怪双儿不好,教你伤心了。”

叶风舟摇摇头,忙道:“怎能怪你,怪只怪造化弄人......”

伊无双抬手捧着他的脸颊,泣道:“天可怜见,双儿生前还能与你见上一面,此刻便是教我死去,也无甚么遗憾了。”说着话,缓缓依在他的怀里。

叶风舟抚摸着她秀发,哽咽道:“双儿,你一直都在这里么?”

伊无双柔声道:“十年前,我奉命潜入大都刺杀奸相张弘范,孰料谷梁拓罗等人,早在府邸周围埋下重兵。我抵挡不住,奋力逃出相府,被其打落悬崖,醒来时已到了这里。”

叶风舟长叹一口气,道:“我收到飞鸽卫使暗报,悲恸不已,随即便下山四处寻你,然三年间踏遍大江南北,也未曾有半点讯息。不由得心灰意冷,发誓终老俱在雁荡山等你。”

伊无双问道:“那风舟哥哥,你怎会来到这里?”

叶风舟道:“此次亭卫有一项绝密任务,命我护送飞虎卫使下山。我完成使命后正待返回,却在永嘉湖畔恰逢贵教的护教玉女慕容楚楚,自她口中方知,月英宫宫主芳名伊无双,并熟谙《玉皇真经》内功。我彼时听了,顿时心中充满困惑,于是遂向展老亭主请令,前来察探。”

伊无双闻言,直起身来,道:“是了,江湖中只道月英宫宫主名叫碧剑仙子,却不知我本名,只有四个护教弟子晓得。”

叶风舟遐思过往,畅然道:“那时你唤碧剑仙子,我叫玉面书生,就连展老亭主也常常戏言,说我们是一对天作佳偶。”

伊无双忽想到甚么,道:“风舟哥哥,你见过慕容楚楚?”

叶风舟一怔,道:“不是你将她藏在密室,才得以保全性命么?”

伊无双慢慢站起,垂首踱来踱去,苦思许久,方道:“既如此,她为何不回月英宫呢?”

叶风舟近前揽住她的腰肢,怜惜的问道:“快告诉我,你被何人所救?他日若有幸相遇,我必以三叩九拜之礼相谢。”

伊无双嫣然一笑,又偎在他怀里,道:“不提这些伤心事了,风舟哥哥准备何时动身?”

叶风舟道:“少则一日,迟则三五日,不过......”

伊无双仰起小脸,道:“今后你去那里,双儿也跟你去那里,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二人正沉浸在相思之苦,离别之痛的当儿。

却不知外面悄悄走来一个女子,立在窗外聆听。

冷小宛满腔的百转柔肠,时刻都系在叶风舟身上,独自在旁侧厢房内,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叶风舟关门而去时,她听得分外仔细。心想风舟哥哥必是太过担忧尘儿安危,睡不着出来走走。遂披衣下榻,秉烛静候。那知过了许久,终不见叶风舟回来。便走出寝室,前往花园里找寻。

方进小院内,正闻见叶风舟言道:“那时你唤作碧剑仙子,我叫玉面书生,就连展老亭主也常常戏言,说我们是一对天作佳偶。”

冷小宛立时惊惶失措,呆在那里动也不动,只觉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辛一股脑皆涌上心头。

当又听伊无双说:“今后你去那里,双儿也跟你去那里,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冷小宛娇躯忍不住瑟瑟发抖,紧接着‘呜哇’一声,掩面飞奔出来,跑回寝室扑在床上,抱着丝裘痛哭一阵,竟然越想越哀伤,眼泪犹如滂沱大雨般止也止不住。

叶风舟与伊无双久别重逢,因情所困,恰似祝由术蒙心,听力那如平昔般敏捷。

道教《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有云:“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七情六欲,是识神著了外境而生之贪念,元炁所结成之心,本来也是好静,但贪欲之念一起,牵动一心,就无法平静矣。

这二人软语温存直至天亮,谁也未曾料到期间竟有此一幕。

冷小宛直哭得精疲力尽,神志恍惚。无意间侧翻个身,胳膊肘触到一件硬物,泪汪汪转首瞧去,却是一柄宝剑。

自从开始修习碧雪剑法,叶风舟便将碧雪剑赠与了给她。一则为她的安全着想,二则时刻也能参悟剑法。

冷小宛握住剑柄,不由暗付道:“此乃风舟哥哥的宝贝,也是我们的定情之物。既然他与无双姐姐天生一对,我便不该贪心占为己有。”想到这,抹把眼泪坐起来,拎着宝剑跄跄踉踉的出了厢房,朝花园深处走去。

此时天色大亮,凉风瑟瑟。

冷小宛径至小院门前,抬手正待叩敲,可实在万分不舍,戚戚然寻思:“风舟哥哥先救我出侯府,又不嫌累赘的昼夜护在身边,他这番苦心,实教我时刻无不欣喜若狂,原本捱等一切琐碎了结,即可返回雁荡山,与风舟哥哥洞房花烛,长相厮守。孰料无端的却冒出个无双姐姐,听言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早已情投意合。难不成从此后,我便与风舟哥哥天各一方,只能相思相望,却不能相依相伴?”想到这,两个肿得像红桃一般的眼睛,不觉又垂下泪来。

正当她悲悲切切,走也难舍、留也哀伤的光景。

‘吱呀’一声开了,伊无双出现在面前。

冷小宛脑袋不由‘嗡’的一下,脱口而出道:“无双姐姐,这把剑乃你与风舟哥哥的定情之物,你们才是天作的一对,拿了去吧。”

伊无双听得稀里糊涂,略一转念,业已知其来意,微笑道:“你是随风舟一起来的宛儿么,快请进来。”说着,握住她的手牵入房内。

冷小宛仍旧昏昏沉沉,茫然的坐在圈椅上。

伊无双何等的聪明,见她如此状况,早已猜出个大概,便道:“昨夜我与风舟哥哥谈话,许或你都听了去罢?”

冷小宛似未听见,仿如泥塑木雕般的垂首不语。

伊无双玉腕支起下颚,道:“你可知这把碧雪剑的来历?”

冷小宛痴痴看向她,迷惘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伊无双娓娓言道:“我自幼是个孤儿,与风舟被雁荡山展老亭主收归门下,从此一起耍闹,一起习文学武。展师尊见我二人悟性非凡,便将两套剑法倾囊相授。风舟修习玉霖剑法,我自然学的碧雪剑法。孰料十五岁那年,总舵得知元廷奸相逼死文阁老,经再三斟酌,商定秘遣风舟前去报仇。我深知此一去风险极大,恶象迭生,唯恐风舟哥哥遭遇不测,再无相见之日,即苦苦哀求师尊,自愿前往。临行之际,我二人在山下互换了宝剑,并私定终身,方才含泪作别。果不其然,那夜我潜入大都相府,元廷早派谷梁拓罗等人设下埋伏,我身受八大高手围攻,拼命厮杀,终因寡不敌众,体负重伤逃出。谷梁拓罗等人岂能善罢甘休,遂率枢密院禁卫死追不放,至妙峰山时官兵赶上,将我打落悬崖。”

冷小宛直听到目瞪口呆,惊呼道:“姐姐,你好凶险呐。”

伊无双知她有些释然,便笑了笑,道:“宛儿,你也毋须多虑,其实即便我嫁给了风舟哥哥,你也可与姐姐一同陪在他左右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纳几房妻妾也无以厚非。”

冷小宛粉面含羞,道:“姐姐胸襟坦荡,是妹妹不懂事。”

伊无双复牵着她的双手,道:“这便成了,我们一生一世都做好姐妹。”

冷小宛螓首微微一点,道:“一切都听姐姐的。”

她二人谈笑之中,已将误解悉数化了去,并把叶风舟的婚姻大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忽闻外面有人唤道:“宛儿,你在这里么,宛儿......”

冷小宛忽地立起身,待要回声,待看了伊无双一眼,又欲应还休。

伊无双也站起掌心轻轻一攥,道:“你快去迎接,他找来了。”

冷小宛听言‘嘤咛’一声,红着脸撒娇道:“姐姐,你尽捉弄我作甚么。”

叶风舟瞧厢房门大开,旋抬脚走进来,旋问道:“双儿,你可曾......”陡见两女互相搂在一起,不由愕然一愣,道:“你们这是?”

伊无双顺手一推,含笑言道:“找你的宛儿么,还给你。”

冷小宛那来得及防备,竟娇躯一歪扑在他怀里,遂慌挣扎出来,背过身去。

叶风舟如堕烟海,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似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伊无双笑吟吟道:“风舟,寻宛儿何事?你可知她为你,昨夜已哭得天塌地陷了么?”

叶风舟窘得脖颈发烫,干咳两声道:“我急于探明慕容楚楚之事,特地前来与你辞别。”

伊无双想了想,道:“我们三人同行,到时一辩既知真伪。”

却见冷小宛忽地转过身,道:“风、叶大哥,无双姐姐所言极是。”

叶风舟又是一怔,道:“宛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伊无双‘咯咯咯’捂嘴笑道:“傻子,还不皆因你惹出的祸事。”

冷小宛靠在她肩膀上,呢喃道:“姐姐再要这样,妹妹不理你了。”

叶风舟点点头,道:“如此自然更为妥当,先前我也不知慕容楚楚何许人也。”

伊无双当即传令,命谷采苓暂代宫主之职,月英宫凡大小事务,均有其自行决断。

冷小宛机警,提议道:“此行路途遥远,耳目混杂,莫如你二人扮作夫妇,我假装一个小丫鬟如何?”

叶风舟赞道:“宛儿所言甚是,我险些疏忽了。这样罢,你与双儿扮成姐妹,我作下人打扮,侍奉二位。”

伊无双道:“扮甚么扮,我们本来便是姐妹。”

冷小宛那里舍得,道:“还......”

话未说完,伊无双已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边往外跑,一边笑道:“妹妹,去换衣裳,他不伺候我们,却教谁来伺候。”

叶风舟无奈摇了摇头,而后跟行过去。

汉帝刘彻《秋风辞》有云:“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时值深秋,北疆已万物枯竭。

江南光景仍绿树映红花,青岭拢翠烟。

忽有三匹骏马自天姥山坳飞驰而出,至官道徐徐前行。

只见前方两骑浑体如雪,上乘着一双绝色佳人,不时的交头唧唧私语,偶尔相视一笑。

后边乃是匹漆黑乌骓,坐着个少年家仆亦步亦趋。

叶风舟心想:“这两位丫头可真是一对姑奶奶,甚么包裹物件尽驮在这匹马上。旁人见了,倒真像游山玩水的姐妹带着一个下人。”

方寻思此处,骤闻马褂銮铃声哒哒传来。

叶风舟一勒缰绳,止身聚目望去。

但见百余名戎装骁卫,护住当中一匹高头大马正从前面涌到。

若在平昔,叶风舟那会将这些官兵当作回事,但他急欲查访慕容楚楚行踪,到时一问便可知安子衣的处境。于是忙提缰避在道旁,恐生出祸端耽搁行程。

莫说是他,且连伊无双、冷小宛也未将官兵放在眼里,仍有说有笑的,缓缓前行。

瞬间铁蹄铮铮,尘烟滚滚。

那百余名骁卫驰到面前,带头校尉马鞭一扬,‘嗖’地抽将下来,口中还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滚到一边去!”

只见伊无双右手往上一探,抓住马鞭微微一使劲,把他摔下马来,叱道:“你教哪个滚?”

那校尉登时跌个满脸花,托地跳将起来,喝道:“我把你个贼厮,拿下!”

骁卫们闻令呛啷拔出弯刀,正待围打上来。

遂闻中间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大喝一声,道:“住手,速速赶路!”

那校尉听了,忙躬身抱拳,道:“属下遵命!”翻身上马,向三人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气呼呼引着大队人马而去。

叶风舟迅速转念,道:“双儿,这些人莫非去围剿天姥山么?”

伊无双摇摇头,道:“区区百名狗鞑子,怎是我月英宫对手,休作理会,天黑前我们还须赶到临安县城内。”言毕,娇叱一声,催马疾奔。

孰料未行多远,前面又驰来数十名人马。

叶风舟定睛一看,忙道:“不妙,是万重山那厮与桂王府内八大高手。”

冷小宛两道柳眉略蹙,遂言道:“如此定是前往月英宫的。”

伊无双道:“不错,我们先将这些人打发了,余下的有采苓在,何足为虑。”

叶风舟颔首道:“好,且你护住宛儿,我一人便可!”言毕,挡在官道中间,大教一声,道:“呔!快下马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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