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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寒竹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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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元真人与觉成大师乃数十年的生死至交,一出手便使出看家本领,然俱是点到为止,也不怕自己被打到,每每对方招式未老,另一位已知其意。

叶风舟与伊无双、冷小宛三人立在旁侧,却看得毛骨悚然、心惊胆颤。因他们是以内功相博,唯恐谁出手太重,突然有个不小心,误伤及对方。

忽听觉成大师叫道:“牛鼻子,你果然没痴长几十岁。”

紫元真人腾身闪过攻势,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也没白出家几十年。”

冷小宛缓过神来,娇声喊道:“两位老前辈,已经二更梆响,且先住手罢,该吃饭歇息了。”

觉成大师‘咄’一下跳出圈外,道:“牛鼻子,咱们去痛饮三百杯如何。”

紫元真人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正有此意!”说着话,二人击掌仰天而笑。

叶风舟匆匆走向前去,道:“父亲,你老不妨事罢?”

紫元真人手抚长髯,道:“老友相聚,难免有些得意忘形。”

觉成大师立时瞪大珠子,道:“牛鼻子,你这儿子不但生得气宇轩昂,还挺懂孝道,可怜呐......”

冷小宛嫣然含笑,道:“老前辈,你可怜甚么?”

觉成大师佯装烦闷,长叹口气,道:“可怜怎就无人问问我,有无有事?”

冷小宛立时蹦蹦跳跳到身边,一把拥住他的胳膊,道:“大和尚,你无事罢?”

觉成大师慈祥的瞧着她,口中连声道:“不碍的、不碍的,小丫头,冲你这一声大和尚,老衲非得教你几招不可!说罢,你想学甚么尽管讲来。”

冷小宛媚眼瞄了叶风舟两下,道:“大和尚前辈,适才弟子见你的大力金刚手勇猛无比,甚觉厉害,能不能传给我的那位傻哥哥?”

觉成大师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原来你这一番恭维软语,并非心底系念老衲,竟是为了那个臭小子啊?”

冷小宛粉脸倏地泛起红晕,晃动着他的胳膊,道:“大和尚,你应是不应呀?”

觉成大师不迭摇头,道:“不应、不应,那臭小子与大和尚非亲非故,为何将独门武功传授给他?”

冷小宛撅起小嘴,道:“你要是不应,小丫头从此便不理你了。”

觉成大师略作沉吟,道:“也罢,想要大和尚传他武功也非难事,除非你这个小鬼头,当场拜大和尚为师。”

冷小宛纳头就叩,道:“大和尚师傅,弟子给你老人家请安了。”

觉成大师忙俯身扶起她,道:“你个古灵精怪的傻丫头,竟然为了那个臭小子,真真无所不用其极,快起来吧,老衲应你便是。”

紫元真人单掌竖起,道:“福生无量天尊,恭贺老和尚喜忝高足。”

觉成大师斜眼看着他,道:“牛鼻子,她虽刚刚成为我的徒弟,却早已是你未来儿媳,你恭贺我作甚?”

一众人边插科打诨,边走进寺院当中凉亭。

有两个小沙弥摆上一桌素菜,捧来几坛素酒。

紫元真人与觉成大师开怀畅饮,直至月牙偏西、暮色发白。

翌日醒来,叶风舟与伊无双、冷小宛正斋房内用膳。

忽见一个小沙弥跑了进来,道:“师叔,师祖吩咐我把这封信交于你。”

叶风舟神情茫然,道:“小师傅,那个是你师叔?”

那小沙弥向冷小宛合掌,道:“阿弥陀佛,叶施主,这位便是在下师叔。”

伊无双顿时一愣,跟着‘噗嗤’笑出声来,道:“方一夜之间,咱们宛儿就成了和尚们的师叔,请问还须不须剃度,落发为僧呀?那将来风舟结婚,会不会娶一位娇滴滴的女和尚......”话未说完,已笑得花枝乱颤,眼泪横流,瘫倒在她的怀里。

直窘得冷小宛面红耳赤,挥起粉拳轻轻打着她,道:“无双姐姐,你又戏弄我。”

叶风舟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展开书信一阅,遂恍然大悟,道:“父亲与觉成大师晨起已前往雁荡山,并将大力金刚手秘籍留给了宛儿。”

小沙弥合十道:“正是,请师叔随弟子来。”

冷小宛看了看叶风舟,见他冲自己点头示意,便道:“好,前面带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乃唐人柳宗元被贬永州所作,借咏隐居在山水之间的渔翁,来寄托自己清高而孤傲的情感,倾吐人生失意之烦恼。

三人下得山后,行至黄岩州外翘首望去,入目尽是枯枝败草,朔风吹得黄尘纷纷扬扬。

伊无双道:“翻过远处那几座山,即进入永嘉府地。许多年未见展伯伯,也不知他于今是何等模样。”

叶风舟笑道:“他老人家虽年愈不惑,却怡然自得、快活的很。”顿了顿,正色道:“也不知尘儿现在何处,估料业已返回雁荡山了。”

冷小宛眨眨美目,道:“风舟哥哥,咱们还似之前那样,寻一处僻静山洞,共修《紫玉玄经》么?”

伊无双摇摇头,道:“毋须寻甚么僻静之处,道教的纯孝仙长在此有一处修身之地,名曰‘崇孝’观,可去借宿一晚。”

冷小宛问道:“双儿姐姐,何谓‘崇孝’观?这名字起的,怎不似修道之人居所?”

叶风舟娓娓述曰:“后汉王远字方平,是为东海人,举孝廉除郎中,明天文图鑯学。桓帝问以灾祥,题宫门四百余字。帝令人削之,墨入板里。后长途跋涉,去官隐居与此。”

伊无双道:“民间且有一个王方平纯孝传说,据《广异记》记载:太原王方平,性至孝。其父有疾危笃,方平侍奉药饵,不解带者逾月。其后侍疾疲极,偶于父床边坐睡,梦二鬼相语,欲入其父腹中。一鬼曰:若何为入?一鬼曰:待食浆水粥,可随粥而入。既约,方平惊觉,作穿碗,以指承之,置小瓶于其下。候父啜,乃去承指。粥入瓶中,以物盖上,于釜中煮之百沸—视,乃满瓶是肉。父因疾愈,议者以为纯孝所致也。”

冷小宛听完,惊诧不已,道:“如此大孝之人,咱们可得进山拜上一拜!”

叶风舟颔首道:“宛儿言之有理,黄岩州来历,便因王方平仙长隐居之山顶,有黄石而得名。咱们放马步行,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敬之意。”

于是一齐跳下来拍拍马背,任由三骑飞驰而去。

二女牵手走在前面,冷小宛道:“无双姐姐,王仙长隐居处叫作甚么山?”

伊无双回头扫视一眼,道:“问你的风舟哥哥罢,姐姐才疏学浅,况许久未踏足闽浙交界之地,早忘却了叫甚么名字。”

叶风舟笑道:“无双,你不戏弄宛儿,又来戏弄我么,谁不知你通晓天文地理?莫说这座名闻遐迩之所,便是天下悉数大山也难不倒你。”

伊无双只得笑言道:“此处名曰翠屏山,朱熹朱元晦老夫子曾曰:黄岩秀气在江北,江北秀气在翠屏。且手书:寒竹松风四字。王仙长第四十七代弟子,也就是现任崇孝观掌教的寒松法师,便因此而得法号。”

冷小宛点点头,道:“那寒松法师有多少高龄?”

伊无双思索片刻,道:“掐指算来,想必也该至艾服之年矣。”

叶风舟忽言道:“无双,你可曾记得,咱们十二岁那年,曾与寒松法师在浩然楼见过一面?”

伊无双抿嘴笑道:“自然记得,那时寒松法师欲收你为徒,你死活不依,他老人家便怅然若失而去。”

突然,远处传来‘噹噹噹......’击钟之声。

叶风舟大吃一惊,道:“不好,凤竹宫钟声如此急迫,云阳派必有强敌来犯,咱们快快赶去相助!”说着话纵身一跃,早射出数丈开外。

伊无双与冷小宛也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少时,三人来到近处。瞧崇孝观内烈焰腾腾,浓烟滚滚。朱红大门朝内敞开,并未一人看守。

叶风舟忙提运内气,呼地冲将进去。落至凤竹宫前广场,定睛看时。

只见眼前一片混乱,有许多道士与官兵正在缠斗,来敌人数大概上百余人,云阳派显然已处下风。

叶风舟也不言语,径直闯入三清大殿。

只见当中一位老道士闭目盘膝,五位道人与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道士持剑守在他周围。

另近处有个贵公子坐在藤椅上,摇晃着折扇。其身后立着八名黑袍汉子,虎视眈眈。

叶风舟大喝一声,道:“住手!”

寒竹法师认出是他,忙道:“风舟,你怎么来了?”

叶风舟疾步行至那位老道士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寒松法师,弟子前来拜见。”

寒竹法师打个稽首,悲声道:“福生无量天尊,风舟,掌教师兄身受重伤,业已仙逝了。”

叶风舟大为惊骇,忙道:“寒竹法师,是何人将掌教打成重伤的?”

那小道士抽抽噎噎,指着那个贵公子,道:“是狗鞑子的护国法师,名叫谷梁飞鹤。他挟我威逼师傅归顺朝廷不成,那老和尚便暗中偷袭。”

叶风舟不由心头一震,道:“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抹把眼泪,道:“小、贫道叫郑扶苏,法号虚云。若非师傅舍命护住,我早已死在这里。”

叶风舟强忍巨大悲痛,转身喝道:“呔,谷梁飞鹤现在何处?”

那贵公子缓缓站起,笑呵呵拱手道:“原是叶师兄,久仰、久仰。”

小道士不由得退后两步,仗剑怒目而视。

那五位道人也皆面面相窥,膛目结舌。

叶风舟双目一瞪,道:“张珪,那个是你的师兄?”

张珪惑然道:“你不是已拜在大日金佛门下么,自然是在下的师兄了。”

叶风舟冷笑一声,道:“休在此胡言乱语,快领着你的禁卫滚出去!”

张珪右手摇着折扇,左手背着,道:“这个嘛,须你前去禀明师傅,他老人家若吩咐下来,师弟莫敢不从。”

叶风舟道:“谷梁飞鹤现在那里?”

张珪昂首笑道:“此时嘛,估料已至雁荡山下,将与你们亭卫教头柳行云大侠,一同围剿反贼余孽。”

叶风舟闻言大吃一惊,心道:“柳大哥义薄云天,绝不会投靠朝廷。定是朝廷派遣在总舵的细作,施用了离间之计。倘谷梁飞鹤率军前往,那雁荡山必定危在旦夕,此地不宜久留,须尽快赶赴总舵才是。”想到这,便大声叱道:“张珪,故念你与桂暮秋有同门之谊,我且给你一分薄面,速速带着你的部属离去,再敢拖延,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提桂暮秋还则罢了,一提桂暮秋,这张珪便气不打一处来,原本稳妥能做上王府的乘龙快婿,竟被眼前这个无耻之徒毁坏殆尽,试想谁又能忍得下去?当下一咬牙,恶狠狠道:“姓叶的,你若能打败他们,我扭头便走,决不食言!”言毕一招手。

那八名黑袍汉子齐一躬身,傲然走出站在殿中。

叶风舟进来时,已知他们乃赫赫有名的西域八骏。也不多言,纵身抢上两步,默运内功,叫了一声:“好!”呼地的双掌拍将过去。

兀鲁特禾尼马步一沉,接住他的左掌。孛罗忽勒双手一挥,去接他的右掌。许无慎尔伦与其余五骏,分打向他周身大穴。

寒竹法师见状大惊失色,高喊道:“风舟小心,他们使得乃九宫八卦阵!”

叶风舟骇然暗付:“这几个狗鞑子竟通晓我华夏的玄机阵法,看来非同小可!”

九宫八卦阵乃蜀国武乡侯诸葛孔明,根据道教始祖轩辕黄帝的《奇门遁甲》演变而来。所谓‘奇’者,指的乃:乙、丙、丁三奇。‘门’者,指的乃: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而‘遁’者即隐藏也,‘甲’所指为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六仪’者,便是戊、己、庚、辛、壬、癸。隐遁原是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后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

周天子文王以为,八卦乃自然之八种物相,分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之根本,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因此繁衍。遂在奇门遁甲内,融合八卦物相。周相姜尚习之,后因行军布阵需要,几经参研,将其演变为七十二局。

而到汉代时期,张良得黄石公传授后,再次改革,将其变为阴遁九局、阳遁九局,共十八局。据《仙传抬遗》记载:“张良曾遇黄石公授书,读后便能应机权变,辅佐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张良还以此修之于身,能炼气绝粒,轻身羽化。”

至蜀国时,武乡侯诸葛孔明熟通兵法,便将阳遁九局改为九宫阳八阵,施于平原开阔地施用。阴遁九局改为九宫阴八阵,常布于丛林山峦地之间。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可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此阵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若欲破之,须两位绝顶高手左右遥相诱敌。中间一名高手,趁机从东南角上生门而入,往正西景门击出,其阵必乱。

然叶风舟分身乏术,被孛罗忽勒、许无慎尔伦二骏迫住,眨眼间手忙脚乱,情不自禁向杜门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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