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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孤岛
祁安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
这十几年来她吃过的苦实在太多,
很多次崩溃到承受不住，也曾想过用这种一了百了的方法解脱掉。
但遇见陈泽野之后，她发现自己变了。
她变得越来越贪心,
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最好长到看不见尽头。
想和他携手走完一生。
所以当死神濒临的那个瞬间，恐惧就像是洪水般将她深深淹没,
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反反复复告诉她——
不能就这么死啊。
她得为了陈泽野活下来。
发沉的眼皮抬起，祁安一动不动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睫毛不明显地颤着。
干涩的唇瓣开阖蠕动，她声音小小地叫着他：“陈泽野。”
一颗、两颗.
白色的床单泅出一道道水痕，少年脊背绷紧，犹如即将满杯断裂的弦，头颈低下，陈泽野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转过头把脸埋进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填满手指缝隙。
“这不是梦对吧。”
“是陈泽野太差劲了。”
“你是不是哭了啊。”
他太想过去抱一抱她,
又害怕会牵扯到她的伤口，最后也只能伸出手，指腹在她眼睑下那一小块薄薄的皮肤上轻碰,
小心翼翼帮她把眼泪擦掉：“别哭啊宝宝。”
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劫后余生的那种不真实感,
让本就发达的泪腺失控。
祁安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滚落。
陈泽野点头，很重地嗯了下。
“没有啊。”
他们就像是两座孤岛，在相互依偎中取暖，分享着彼此的痛苦与脆弱。
那是祁安第一次看他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祁安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就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她拼了命地否认：“不是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还活着。”
陈泽野摇摇头，眼尾红得汹涌，他眉头紧锁在一起，反反复复痛苦地低语：“安安对不起。”
分秒随着点滴流逝,
陈泽野那颗心脏也反反复复遭受着捶打与折磨。
“我应该留在黎北陪你的，应该再早点回来的，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鼻腔酸得越来越厉害，发丝被泪水黏得胡乱：“阿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喉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祁安也跟着哽咽起来，脆弱纤细的手臂费力抬起，冰冷指尖触碰上他侧脸：“阿泽。”
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祁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叫他：“阿泽。”
“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
休养一段时间之后,
我们就能出院回家了。”
当时她把玻璃碎片扎进陆睿诚胳膊，不光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侵犯，更因为他想到了陈泽野身上的伤。
“看你内疚我也会很难过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情绪在那一刻就像是失了闸的洪水,
额角暴凸的青筋和咬紧的牙关都没能压住难过。
“你干嘛要哭啊。”
“不是这样的。”
“你总是在身后默默守护我，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她抬手抚上他眉骨处的那道伤口，疤痕已经痊愈，但刻在心底的印记不会消失，“你身上那些伤其实都是为了我，我却还因为这个和你闹脾气。”
牙齿用力咬住下唇，祁安尽量把那些难过的情绪收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浓密鸦黑的睫毛濡湿，紧接着，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直直滚落。
两句话足以让陈泽野溃不成军，他将眼底剩余的泪收起，半俯下`身子，将人虚虚拢进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对视着。
祁安抿着唇点点头，眼睫眨了几下，病房里的光线很昏暗,
可她还是发现了陈泽野脸颊上的泪痕。
她想替他把那些痛全都找回来。
模糊水汽氤氲掉视线，祁安哑着声音，尾音压不住痛苦的颤：“阿泽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自责。”
“这当然不是梦。”
喉结艰难滑动了下,
陈泽野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颊，声音中透着晦涩：“安安。”
要一个人往外跑。”
祁安脸颊软乎乎贴在他肩头的布料上，下意识蹭了蹭，很轻很轻地说：“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说抱歉。”
“是我没有乖乖听你的话，深更半夜还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
护士又来给祁安换了一次药，嘉嘉听说她醒了，迫不及待过来看望。
“安安。”嘉嘉扑到病床旁边，眼睛肿的不成模样，“你都要吓死我了。”
“还难受吗？是不是很疼啊。”
祁安朝她扯出一个笑：“放心吧。”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嘛。”
嘉嘉想到平时自己手指偶然被划伤，很浅的伤口都会痛得要命，所以她完全无法想想，冰冷的匕首刺穿碧柔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想着她身体还很虚弱，嘉嘉没有吵太久，陪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跟着蒲兴一起回去了。
夜色渐渐降临，病房中只剩下他们彼此。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祁安现在的状况还是很不稳定，刚才说的话有点多，大部分力气耗光，半瓶水还没吊完，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麻药劲儿渐渐褪去，伤口处也跟着迸发出强烈的痛意。
被刺伤的场景在梦境中反复重演，那把锋利的刃不断凌迟在身上，祁安闹得格外厉害，中途醒了好多次，噩梦惊动满身冷汗，喉咙里溢出小动物般的痛苦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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