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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抱着秦秋漪，年幼的她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很多年以后想起这一日，却还记得这日的风轻轻的，纷繁的枝条上长出了青绿色的小果子。
赵北平非专横霸道之人，秦家的事情要怎么处理还得交由秦秋漪决断，他让萧琢先将秦家的状况一一道来。
萧琢看了秦秋漪一眼，收拢起手里的折扇，神色也比平时多了些正经，他说：“秦家主事的是你父亲，从旁协助的有你堂兄庶弟，还有冯家的两个小舅子。他们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要分化瓦解也不难。看你能心狠到什么地步了，就他们私底下做的事——贿/赂官吏，以次充好，哄抬药价，买卖良家妇女等等，随便拎出来一条，我都有法子将他们收拾了。”他以为女子有志向是好事，关键是能否狠得下心，以萧琢对她的了解，应当做不来大义灭亲之事。
果然，她摇了摇头。
萧琢推开扇子看向赵北平，他就说嘛她性子实诚，由她来决断定留后患。
“不要紧，你只管说你的想法。”赵北平拿起茶壶为她添茶水，他像轻缓的风，不疾不徐温和的模样看着便很有耐心。
秦秋漪抬头对他笑了一笑，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我信萧公子可以不费力气将他们绳之以法。然而以将军之才，以你的家世用来对付一个商贾岂非大材小用。”
赵北平以为她不愿麻烦他，想劝她不要有顾虑，萧琢却笑着摇起扇子，“那你想如何，自己动手？”
秦秋漪说：“晚两三个月。”
“有何区别？”
她放下杯子，眉宇间有些许凝重，“这几日在齐老身边增长了许多见识，听闻夏日常有暴雨，水灾后必定爆发瘟疫，药商总会趁机抬高药价，令百姓苦不堪言。我想着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夏，若风调雨顺是再好不过了，若不幸今年又爆发瘟疫，便以秦家杀鸡儆猴如何？”
萧琢摇扇子的动作慢下来，他缓缓看向赵北平。
赵北平稍想了下道：“这不成问题，萧琢自有办法和他们周旋。可还有其他想法，不要顾虑尽可说来。”
他沉稳的声音里带着鼓励和维护，秦秋漪想了想，道：“几乎年年有瘟疫，药商年年哄抬药价，今年可用秦家惩一儆百，明年呢，后年呢？”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赵北平和萧琢都陷入深思。
秦秋漪又说：“寻常百姓生病要么熬过去，要么用些土方子，有的人家即便请的起大夫，却买不起药吃。”
萧琢听得皱了眉，“你想让我们整治药材行？”
秦秋漪摇头，“每次爆发瘟疫，少则病亡几万，多则几十万，更有甚者十不存一。人口减少，收上来的税银便会减少，朝廷没有足够的银钱如何应对北边的战事？”
这番话不禁让萧琢睁大了他那双狐狸眼，属实没想到她能从药价上涨一事推测出国库空虚。他坐直了背脊，重新打量起她，目光再不是看待一个容貌漂亮的女子。
赵北平低头喝茶，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惊诧，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想重开太平惠民药局？”
秦秋漪含笑点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萧琢摇起扇子道：“这事难办。太平惠民药局所售卖的药是市场价的三分之一，的确是惠民，但每年需要朝廷拨巨额的银子才能维持下去，现在药商不断抬高药价，北边又一直有战事，国库那点银子自然要紧着军需，不然敌人南下，遭殃的还是百姓。”
“倘若朝廷拿不出那许多银子来，不妨试试让各地药局自己想法子谋利？”
“不成。”萧琢说，“此前让药局倒卖药材，惹得朝野怨言四起。这事不好办，你还是不要琢磨了。”
秦秋漪垂眸想了想，笑道：“也是，朝堂大事不该我一个女子多嘴。”她没有再多说什么。适逢院外有响动，她放下月儿起身去外面看看。一低头见赵南安蹲在地上，不知他从哪里拣来的树枝在地上乱画。
“我大哥还在？”
“在。”
“你一会儿帮我说说好话可成。”说着赵南安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面画的出行路线图。
秦秋漪看了眼，字迹工整，想来用了心思的，便帮他拿给赵北平。
萧琢说：“这小子还没死心呢。”
听他意思赵北平不同意赵南安离京。秦秋漪有些意外，他能帮她一个小女子去夺家业，应是个开明之人。
看出她的疑惑，萧琢道：“此事老夫人不允，她决定的事情，便是陛下去说情也无用。”
赵北平静静翻看着，看过了便放在桌上。秦秋漪想到赵南安垂头丧气蹲在墙角的可怜样，还是帮他问了一句：“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赵北平摇头，“他若是请你帮他说情，不要理会他。”
院外，赵南安见秦秋漪拿回他的纸，就知大哥也不允，“你使唤我那么多回，就不能帮我说点好话？”
“萧琢说老夫人不允的事，谁说情也无用。”
赵南安气鼓鼓看向她，目光灼灼的，“你是不是真心帮我？”
秦秋漪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默默转身回去。
赵南安却跟进来，缠着她道：“我帮你那许多回，你便帮我这一回如何？”
“赵南安，不得无礼。”见他拉扯秦秋漪，赵北平皱了眉，“这般莽撞谁能信得过你。”
赵南安脾气也上来了，“娘说你要是娶妻生子了，她便不管我了。你说你俩好好的，做什么和离，害我哪儿也去不得。”
秦秋漪便知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扒开他的手。
赵南安耍无赖跟着她，“别的女子我大哥瞧都不瞧一眼，为了你的事他费了多少心神，替你谋划了多少，陛下来府里看他他都不见，为了你的事他特意进宫去。他这般喜欢你，你怎能视若无睹？”
“将军心善罢了，你懂什么是喜欢？回去找老夫人去，不要来烦我。”秦秋漪进了书房，把他往外推。
赵南安转身又从窗户翻进来，反正他打定主意赖上了，“莫要口是心非，你待我大哥分明是不同的，你对我、对阿琢哥、还有那姓冯的总是想使唤就使唤，哪像对我大哥温柔细语的，心里话也只对大哥说。”
秦秋漪斜他一眼，“何时说什么心里话了，你莫要在我这里发疯。”
赵南安气哼哼道：“你们不让我如愿，我这就到娘跟前发疯去。”他有门也不走，偏翻窗户出去，路过萧琢时还瞪他一眼。
“不是，臭小子瞪我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
……
老夫人来如意巷时是午后，小院里静悄悄的。
齐老在屋里午休，秦秋漪闲着无事便教月儿写字，小姑娘一笔一画写得认真。还是萍儿进来说了一声，秦秋漪才看见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她蹙了下眉，想起上次赵南安说的那些话，心中快速想着要如何应对。
“这小姑娘是月儿？”
“婆婆好。”月儿在秦秋漪身边待久了，倒是不那么怕生了。只不过老夫人对她招手时，她牵着秦秋漪的手没动。
老夫人也没生气，瞧着小姑娘满眼欢喜，“家里两个小子从小闹腾到大，不像小姑娘家安静贴心。”
她四处看看，好像十分喜欢月儿，瞧见不认识的花啊树啊便问她。月儿是个热心肠，很是乐意为她解答。别看人不大，知道的倒不少，还知道哪些是齐老的宝贝，叫老夫人小心些，莫踩到了。
小院子里只听见老人和小孩的对话，不时响起欢快的笑声，秦秋漪想好了回绝的说辞，可直到离开老夫人都不曾提起赵北平。这让秦秋漪既疑惑又好奇，她总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一趟。
走时，老夫人犹不舍地拉着月儿的手说：“这回来没带见面礼，过会儿婆婆叫人送来。”
月儿懂事地说不用。这惹得老夫人更加喜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秦秋漪站在门口，目送侯府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外，一时摸不透老夫人的路数。
傍晚，老夫人的丫鬟送了礼物来如意巷，一马车吃的穿的用的，张婆子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喃喃道：“我家月儿遇贵人了。”
这之后，老夫人又来过两回，都带着丰厚的礼物送月儿。月儿那不常见面的爹娘也特意放下生意过来，他们在老夫人面前小心翼翼又万分欣喜。倒是张婆子很是健谈，聊到兴起时，老夫人说想请月儿和秦秋漪去府里住两日，他们连连点头说好。
秦秋漪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婉拒了，只听张婆子道：“月儿小孩子家不懂礼数，秦姑娘到时帮忙照应些，别叫她乱摸乱碰弄坏了东西。”
老夫人笑道：“不会，月儿是个乖孩子。”她又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说：“你姑姑的峰青院里绑了秋千架，你去了可以和姑姑一道荡秋千。”
她说了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月儿早被她吸引住了，不禁问秦秋漪，“姑姑，我可以玩你的秋千吗？”
月儿的话使得一屋子的人都瞧着秦秋漪，她这才知被老夫人算计了去，想了想倒也没扫了大家的兴。心知老夫人再厉害，也拗不过赵北平去。
……
五月的风有点暖和，吹在人身上软绵绵的。
赵北平看书犯了困，忽听隔壁峰青院里有响动，他掀开沉重的眼皮，恍惚间瞧见那个明媚瑰丽的姑娘披着灿烂的春光向他走来。
待她桃粉色的纱裙停在他眼前，他不禁皱了下眉，“可是老夫人胁迫你来？”
看样子母子俩又起了争执，秦秋漪笑一笑，说：“老夫人喜欢月儿，请她来府里小住几日，我是沾了她的光了。”
赵北平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秋漪告声退，带月儿去了隔壁院子，月儿欢喜地奔向秋千架。
笑声隔着一道墙传过来，赵北平望着窗外，空荡的院子好像被阳光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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