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农药的农户在隔壁村,纪枝载着汪泽瑞,七拐八拐,才找到那户偏僻的人家。
那户人家很大,门前有一小片土地,种着很多农作物。
老伯伯佝偻着背,正提着一大壶塑料桶往田地边走。
纪枝看伯伯很吃力的样子,加上她也不太懂农药,主动帮他提了过去。
农药的事,是汪泽瑞跟老伯伯交涉的。
买了好几种,井冈霉素、己唑醇、高科恶霉灵还有腈菌唑。
汪泽瑞就像是嘱咐病人吃药的医生一样,细致又耐心。
“井冈霉素跟己唑醇按比例调配后喷洒,你的秧苗还没开始抽穗,这个阶段也可以喷点高科恶霉灵,混着腈菌唑,几种药,能分得清吗?”
纪枝指着药盒子,开玩笑道:“汪老师,我还是识字的。”
汪泽瑞失笑。
走的时候,汪泽瑞扫了眼老伯伯的小农园。
就在他们手边,有两排跟人差不多高的作物,叶片宽大,茂盛繁密,如拳头大小的青涩果子挂在其中。
汪泽瑞起初只是随意看看,却在看到叶片上同心轮纹样的斑点时,停下了脚步。
“老伯,这个番茄得打点药了。是炭疽病。”
那老伯呵呵一笑。
“呦,小伙子,你倒是蛮懂的嘛。我正准备打药呢,遇上这个病,真的头疼。”
汪泽瑞拨了拨上面的叶片,又半蹲下来,瞧了瞧下面的叶片,明显上方的病状更严重一些。
“应该是没喷到位,全面喷杀,老伯,底下的土壤也要喷。”
老伯佝偻着腰,回应似的冲他招了招手。
汪泽瑞想了想,还是提起了装着农药的塑料桶。
老年人直不起身子,番茄枝条攀得高了,有些地方喷不到药水。
“老伯,我帮你。”
桶口连接着喷壶,阀门一打开,药水就喷洒了出来。
男人动作熟练,专注认真。
纪枝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汪泽瑞忙碌的身影。
她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仰望着的人,遥远又不可及,如今就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真是不可思议。
替老伯洒完农药,纪枝载着汪泽瑞回了三清村。
男人长手长脚,缩在电瓶车上,模样有点搞笑。
纪枝翘起唇角,闷声短促地笑了笑,声音很轻。
可汪泽瑞还是听见了,他坐在电瓶车后面,两手紧紧把着车坐垫,似乎很怕自己掉下去。
“在笑什么?”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载着汪老师到处跑,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不可思议了?”
“我记得《无声的她》里面,也有这样相似的一幕吧,你载着夏笙在大马路上飞驰。”
纪枝突然好奇了起来。
“汪老师,那段戏,怎么拍的呀?你不是不会骑电瓶车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窘迫的事情,汪泽瑞轻轻一笑。
“那个电瓶车是模型,下面装的是滑轮。”
汪泽瑞表情意外:“你看过《无声的她》?很少有人知道,那是我很早拍的电影。”
纪枝眉眼弯弯,眼里有几分被正主认可的得意,她说得坦率。
“汪老师,我可是你的影迷,你拍的电影,我都看过,不止一遍。”
坐在车后座的汪泽瑞,有一瞬的诧异。
他凝视着身前的纪枝,不经意问道。
“你很喜欢我?”
回了三清村,两个人找村里的人借了抽水机,还有数十米长的水管。
秧田的水都被真菌污染了,汪泽瑞把水都抽干,又用水管重新将自来水蓄了进去。
只是水位很浅,大概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
汪泽瑞一边收起水管,一边指了指阴沉沉的天空。
“剩下的水,就交给它了。”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
没有一个转变的过程,劈头盖脸,如黄豆般的雨珠,猛猛砸下来。
站在田埂上的两个人,被砸得措手不及,一瞬间都被淋透了。
匆匆把抽水机还有水管还了回去,纪枝跟汪泽瑞就要分道扬镳。
他们住的地方,一个在村的东面,一个在西面。
汪泽瑞却突然拉住了她。
低矮的屋檐下,天色灰青阴暗,雨幕如同细密的珠帘,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
“你刚刚说,我的电影你看了很多遍,是真的吗?
”
不知道为什么,汪泽瑞那双温柔的眼睛,此时此刻蕴着很多明暗不清的情绪。
“是真的。”
纪枝望着他,眼里的光明确又坚定,声音清澈。
“汪老师,希望有一天,我有机会跟你出演同一部电影。”
重重的雨点砸在房檐上,砸在钢筋建筑上,砸在水泥地面上。
雨声轰鸣,几乎要盖过一切声音。即便如此,纪枝还是听到了对方的话。
汪泽瑞轻轻一笑:“我很期待,我的小粉丝。”
如同落汤鸡一样,纪枝匆匆回了家。
安静的屋子里没有开灯,餐桌上贴着一张纸条。
早上出门的时候,阿珵跟她打过招呼,去姜年年那边,找其他两个小朋友了。
纪枝在秧田里忙了一天,这会儿已经快下午4点了。
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又冲了个热水澡,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了。
纪枝翻找着冰箱里的食材,考虑着晚上做什么吃。
她又瞧了眼外面丝毫没有变小的雨势,不知道阿珵带雨伞了没有。
她想着去接一下小朋友,于是就给姜年年打了电话。
姜年年:“我让阿珵留下来吃饭,但他还是想走。走了有10分钟了,应该快到了吧。”
纪枝开了灯,橘色调的客厅灯光,落在整间屋子里,温暖又惬意。
然而又是一个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小朋友回来的身影。
纪枝有些坐不住了,她撑着伞,走到门口的小路上张望着。
路灯泛着白光,雨幕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所有人都关在这一方天地,而小路的尽头,空无一人。
纪枝再次给姜年年打电话。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就像纪枝此刻焦急的内心。
黑沉厚重的云层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得如同白昼,也亮得让人心惊。
从天上一直蜿蜒到不远处的地平线,连天空都像是被闪电分割成了无数片。
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声,响彻耳畔。
原本亮着光的路灯忽然闪了闪。
下一秒,除了哗啦的雨声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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