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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为了那束菖蒲花，谢梓清专门跑了趟江月蛾家。
一进门，江月蛾热情招呼，谢梓清应了两声，拿眼一扫，发现程米根本没在屋里。
就问她说：“娘，小米来过没？”
“来过，不过刚走了。”
“啊？”
这么巧的吗，他刚来，人就走了。
关键也没在路上碰见程米，按理说不该的，可既然江月蛾已经这样说了，谢梓清没办法，跟她道别后，又急急忙忙出门寻人去了。
他心知这事一定要尽快解决，越拖越容易在心底结成疙瘩。程米的心思太过敏感，万一自己胡思乱想，臆造些什么，一气之下把他做出来的那点好全给忘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江月蛾立在门前，目送“程秀儿”离开，直到再不看见人影，才回身进了屋，蹒跚行至角落的大木箱前，用手打开。
箱子里居然坐着个小人，江月蛾用那双苍老浑浊的双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无奈道：“出来吧，你姑姑都已经走了。”
程米很快从木箱里爬出，江月蛾边替他拍打衣服上的褶皱，边好奇道：“你跟你姑姑到底怎的了？还躲着她不肯见。”
程米把脑袋一摇，一副绝不开口的倔模样，这样子给江月蛾看得微怔，略有失落，“你这孩子，连奶奶也不肯告诉吗？”
可程米还是紧闭双唇，江月蛾叹一声“孩子大了”，失落作罢，也不打算再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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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梓清完全不知道程米是故意躲着他的，在村里找了一大圈，问了好些人，可都没问到程米的行踪，后来还专门去了趟程秀儿那便宜哥哥的家。
上门的时候恰听见屋里传出的啜泣声，谢梓清心感不妙，刚打算离开，却还是给人听见了，“谁啊？”
无奈，谢梓清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一进屋，满室狼藉，衣襟散落一地，遭了贼似的。
三个孩子抱团缩在床边，而他们的亲娘坐在另一头的木椅上，默默垂泪。
一见是她，于禾飞快抹去泪水，装作无事，起身迎道：“是妹妹啊，怎么突然来了？”
“我……”谢梓清扫过她哭红的双眼，话音顿住，过了几息才道：“我来找小米，他在吗？”
于禾大概真的厌恶极了那孩子，听人提起这两字，脸上自动显露出讨厌的神情，但眨眼就消失不见了，“他不在，这几日他不是总往你那儿跑吗。怎么，今天不在吗？”
谢梓清喉咙一噎，“没……算了，没什么事。”
转身要走，脚都迈出去了，却突然顿住，一颗心徘徊转悠，最终不忍回首道：“嫂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我能帮一定尽量帮忙。”
于禾愕然怔住，也许是从来都没想到愿意对她施以援手的人，是她向来都避之不及的“程秀儿”。
当初李云英因祸去世，程秀儿成了寡妇，一个人艰难过活，连办白事的钱都没有，还要搁下脸皮，到处借钱。
于禾作为她的嫂子，一门心思却只想着让她别来挨身，觉得晦气，可如今她却不计前嫌，仍能说出这种话要来帮自己。
于禾心里五味杂陈，喉头一阵发紧，不知说些什么。
谢梓清本也没期待她会说什么，冲她点点头，踏出门去。
不想刚走到院中，于禾突然冲出来，扶着门框，将人喊住，“秀儿……”
谢梓清回头看她，她两眼通红，悲凄扬起双唇，说：“谢谢。”
二字声音不大，可谢梓清能听出里面包含着的真挚，他回以浅浅颔首，随后转身离去。
这一天，谢梓清失望而归，他才知道要是一个人故意躲着不见，那甭管多努力，就算把世界颠倒过来，也一定找不到。
晚上他躺在床上，透过床帐，望见窗边桌上的花束。
他特地找来个瓶子，把花插了进去，那花很漂亮，在朦胧月影下摇曳，蝴蝶振翅一般。
谢梓清迷迷糊糊想着，明天见到程米，一定要告诉他，他很喜欢那束菖蒲花，觉得它开得很漂亮。
然后再问问他，大冬天找来开得这样好的花，是不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是不是很辛苦。
他要是回答是，那就要摸着他的头夸他做的好，只是下次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自己突然跑掉。
这样想着，眼皮渐沉，一日的疲惫如海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第二日清晨，他刚睁开眼，就听
见外头愈发大的叫门声，“秀儿！秀儿！”
谢梓清听出这是于禾的声音，猛地清醒过来，披好衣服推门出屋。
外头天寒地冻，于禾身单影只，站在院门外，不停朝内张望。
听到门开的动静，她两眼倏地亮起，透过缝隙对走来的人喊道：“秀儿，是嫂子。”
谢梓清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觉不对，脚步快了些，把门一开。
于禾猛扑上来，手指紧握住他的胳膊，眼珠动荡不止，早已是六神无主，“你哥出事了，嫂子求你救救他！”
她扒着谢梓清的手臂，双膝弯曲，竟是要给她跪下，“我求你，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你救救他。”
谢梓清使劲捞住她，镇定道：“你先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于禾站稳身，抹去脸上的泪，把事情原委一一道出，“你哥哥不知被谁给坑害了，哄着他说去县里头玩，却是直接把他给领到赌场里了。
“你也知道他，本来就是个烂赌鬼，那场子也不知有什么，比村里的赌局还要令他上瘾。刚开始他还隔一天才去，后来日日都去，最后连家都不回了。
“昨日丶昨日你来的时候，屋里都是他糟蹋的，头前已经被他翻腾过一次了，抢了我们娘四个吃饭的钱。我以为他会消停，结果今早回来，更疯魔了，把家里的地契都抢走了，还拿了卖身契逼着我和娃们按手印。”
“妹妹，算我求你了，你救救他，也是救我们娘几个，不然……不然我们就要被卖去抵债了！”她双眼惊恐，颤悠的瞳孔道出无尽的害怕。
谢梓清听后心神剧震，于禾哭哭啼啼，拉扯间露出手臂上的淤痕，一看就知是被人打的。
谢梓清没见过那场面，可仅是想想也就知道，程青疯起来是何模样，尤其他还是个视赌如命的赌鬼！
往日程青都在村里赌，虽然总输，可村里人都是熟识，不可能玩太大的赌局，所压之物也不会很贵重，故而程青就算输也不至于出现回家抢夺钱财的情况出现。
但眼下情况显然已经完全失控，他居然都要卖地卖妻卖女卖子，足见他已疯魔成什么样子了！
可我又能怎么帮他呢？
劝赌鬼住手，无异于让他主动剁掉自己的手一般，试问几个人能做到？
何况是程青这么个已有前科的人，若不是他，程米不会早早失去娘亲，江月蛾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夫君，被逼得卖女，最后落得个被孩子赶出家门的下场。
他露出为难之色，于禾看见后，作势又要跪，脸上淌满了泪水，哭号道：“妹妹，我知道你可以帮忙的，你不是认识县里的捕快吗？你找找他们，帮我救救你哥哥！”
听到这话，谢梓清双瞳瞠圆，旋即明白是昨日谢贡熙来家里的事被传开了，要不然于禾现在也不会直接就这么说。
怪不得，她说我能帮她，如果找谢贡熙的话，或许真能解决。
可这样就要欠下个人情，诚然他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但……
他垂眼对上于禾凄哀的双眸，还是于心不忍，纵使她从前做过许多错事，但总要有个被原谅的机会。
何况那三个孩子都是无辜的，若是因此被发卖了，知道这事却没帮忙的谢梓清将会埋怨自己一辈子。
在于禾哀然的哭声中，他沉沉点头，道了句“好”。
谢梓清又仔细问了问她，关于程青到底是在县里哪里赌的。
于禾通通答了，接着又说要跟她一起去，谢梓清没同意，毕竟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总不能让几个孩子吃西北风吧，再说孩子见不到亲娘会害怕的。
搬来孩子，于禾总算不要求跟去了，把另外知道的事一一告诉给她。
事不宜迟，要赶在他把东西全赌没之前制止他，谢梓清跟周燕如简单提了一嘴，就急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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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游荡的程米不知不觉晃悠到“程秀儿”家门前，远远就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再一瞧，那个方向是出村的方向。
为什么要出村？
他犹豫一瞬，咬牙心一横，拔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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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梓清心里着急，走得也快，脚步快着进到郏县，路熟地走至衙门门口。
刚迈过门槛，有人说着话同时从里面跨出来，一进一出，谢梓清又低着头，没注意到这事，一下子跟那人撞在了一处。
他捂着头，快道了句，“抱歉。”
急着再往里进，突然被人喊住，“秀儿姑娘？”
谢梓清回首看去，正对上谢贡熙惊喜的眼神，他穿着官服，似乎是要出去办案，身后带了几个捕快。
“贡……”他改口道：“谢捕头。”
谢贡熙跟身后人说了声，捕快们就先走了出去，他自己则是行至谢梓清身前，问说：“你过来是为了看小悠的吗？”
谢梓清心乱如麻，把头重重一摇，他其实还是不愿意麻烦谢梓清，打算直接到府衙里报案就行，就遮掩说：“我还有事，我先进去了。”
“等等。”谢贡熙出言阻拦，注意到她凌乱的发丝和额角细细密密的汗，正色道：“出什么事了吗？”
谢梓清几番纠结，摩挲手指，他心知谢贡熙不会那么好糊弄，说再多的谎话都会被他识破，索性一狠心。
“是我哥哥出事了。”
谢贡熙眉头一紧，“他怎么了？你同我说，我可以帮你。”
“他在明月坊赌钱，抢了家里的房契地契，还逼着我嫂子和孩子们都签了卖身契，若是不阻止，恐要酿成大祸。”
“明月坊……”谢贡熙低声重复，眉头越皱越紧，看得谢梓清一阵揪心，“怎么了？”
谢贡熙摇摇头，一脸难办，“那你哥哥可能真要麻烦了，那地方连我们都不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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