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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爷顿了顿,方用微带嘶哑的声音说,“是犬子在被接回家之前,于学塾中所画。”
这幅画的风格跟徐家夫妇拿出来展示的其它画很不一样。
其它的要么是峭拔悠远的山水,要么是精妙生动的花鸟,要么是悦人眼目的少女少男,要么是热闹繁华的街道商铺,总之就是美、齐、好;这幅画却截然相反,毫不讲究技法,像是胡乱涂抹而成。
整体背景色调阴森,细看那些不规则的建筑,各有残缺,锈迹交错的缺口像是人肉撕裂开的伤疤,破旧的街道站着很多没有脸的人。
只是最引起沈眷注意的,却非它的风格。
“这字迹……”沈眷走到画前,几乎想伸手去摸一下题字,好在及时忍住冲动,收回手。
“似乎有一点像木板上刻的自相矛盾的血字?!”
“沈老板,你……莫非喜欢犬子画的那张画?一个十七八的姑娘家,当真不害怕?”
沈眷转向徐家夫妇:
“我的眼光比较怪,这样的画还有吗?”
徐家夫妇满脸意外,望着木绵存,听木绵存道“不必担心,她不会被几幅画吓坏”方去找画。
沈眷发现上面字迹有几分像血字的画,主要是徐锦屏在六至七岁时所作。
这段时间的画有两种风格,一种越来越展露出超过成年人的技巧和工整的美感,一种越来越诡异疯狂。
而从八岁起,徐锦屏的画作只剩下第一种风格,第二种风格的画再没有出现过。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木绵存向送至门口的徐家夫妇行礼,“两位,保重。”
出了徐宅,沈眷又坐木绵存的马车去向岳瑾嬛家。一路上,沈眷向木绵存打听了些关于那位高昶高老板的事。
自确切得知这三个月派人打压千味馆的这位幕后主使的名字,沈眷心中就有一团火在烧。
自己从早到晚都在想方设法改良菜肴口味、没有钱重新装修,就尽量把店里任何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站在热闹地段吆喝发单子宣传之类的打广告方式也都尝试遍了,而这一切努力在高昶面前却全像是小丑在逗笑。
对方微一动念,自己的挣扎,努力,全成了流水,只是燃烧时还颇有趣味的草灰。
“沈掌柜,为何突然发笑?”
木绵存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安。
越说关于高昶的事,这位沈掌柜的状态就越发不对。
“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
沈眷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看向木绵存:“刚才说到哪了?高昶摔碎了底下人献给他的红白珊瑚?”
“是,参加那场宴会的人皆道,高昶当时‘股栗色变,汗流双颊’。倘若不许家中妻妾穿只有红白两色的衣物还可说是喜好问题,那么宴会上这次表现,足以说明高昶不是不喜,而是怕。”
“木坊主可否具体说一说,那天晚上的珊瑚,红是哪种红?白又是哪种?”
“红是……”
岳家来寻人的是岳瑾嬛的外祖母。
这位以丝绸起家的女富商,对自己的丈夫、女儿、乃至于外孙女都有绝强的掌控欲,不满外孙女与一毫无家世可言的孤儿相恋,岳老夫人强拆二人,令岳瑾嬛跟自己看中的人结亲。
不得已,岳瑾嬛跟相爱之人私奔,一路隐藏行迹,后在落月城落脚,靠推销自制酱菜维生。
眼看恰合了本地人口味,酱菜卖得风生水起,两人生活越来越好,马上就能买下一家铺面了,却先后失踪。
“我……真不知,会发生这种事,”年过七旬满头银丝的老人攥紧了木绵存的手,纵音声颤抖,却没让眼中泪水落下一滴,“如果,能找回我的外孙女儿,我再不会逼她!我会听她的……我会补偿她……木坊主,请一定帮我……”
“老夫人放心,这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从岳宅出来天色已晚,沈眷找了个借口总算是下了木绵存的马车,没让他送自己回千味馆。
“该死的高家人,竟敢把我当作目标。”沈眷面带浅笑,朝撩开车帘看向她的木绵存挥手,心头戾气在种种因素的催化下抵达顶峰。
不只是自己的努力被高昶抬手摧毁,更有经过这半天的了解,她发现,被高昶弄成失踪人口的,其实也不过是些跟她自己一样,在努力生活的什么坏事也没干的普通人。
这些人的努力也被轻飘飘毁去,甚至被一同随手毁掉的还有她们的生命。
“上次岳瑾嬛好像对我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听着很清明,不是那种完全不能沟通的恶鬼。只似乎对我有点误会,把我错认为了别的人。”
“生命值快见底的时候,她好像还喂我吃了东西,把我的生命值拉回去……”
“燕惊春提到镜子时,那样谨慎,如果说平安客栈里有大boss,‘花’肯定算。倘能让岳瑾嬛听进我说话,相信我没有恶意,探索一定会方便许多,也能更快找到清理精神污染的东西。”
“我需要一个证明……修仙的那个姓高的暂碰不得,凡人的那个呢?”
“正好今晚高昶为庆祝酒庄新酒酿成,选在城外别业设宴。机不可失!”
精神污染的影响下,沈眷能感到自己比正常时容易冲动。
但也不是说就丢光了理智——敢生夜访高宅的想法,皆因神识现已达到旋照修士的强度,如遇危险就算不能应付也能提前觉知。
沈眷消失在夜色笼罩人来人往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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