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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十两糖糕微不足道、便提不得了？看来你当真不知道，她赚银子是很不容易的，”少年的语气褪去了往日伪装出来的青涩，难掩尖刻和嘲讽，“你以为你收下的只是十两糖糕，对她来说却是几日的口粮、一个月的灯油、半年的针线钱。你不知感恩、将东西扔在地上也就罢了，竟敢让她被人追着跑、最后瘸着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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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语带寒意，可年轻督护神色更冷，显然从未将对方的问责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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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命查案，一日不结案，便有可能再多枉死之人。于我来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要紧事。我没向她索取任何东西，是她执意放在这里。我将糖糕放在地上，是因为这屋里的案子上只能放和案件相关的东西。我本没有义务浪费时间同你解释这些，看在她先前在查案中帮过忙的份上，才宽许你站到现在。你的话既已说完，便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些滚出去，否则我便只能秉公办事，以无视法规禁令为由请你多待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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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气氛开始在拥挤的房间内膨胀开来，站在门口的陆子参莫名有些气短，进退两难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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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今天的事充满惊疑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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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疑的是，一个村野药堂掌柜的远房表弟竟然都能将他按在地上揍，他是否当真未老先衰、实在是不中用了？而他那些军中旧友则一直在大意麻痹他、日日捧他臭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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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困惑……十两糖糕的事，何故能让人如此大动肝火、剑拔弩张？是他对糖糕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到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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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参低着头，一边自我苦苦思索、一边偷瞄那可怕氛围中心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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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只见李樵上前三步抵在那张案子前，随即五指张开、缓缓按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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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压低了，有意只说给眼前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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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家大少爷，你这案子上就算没有这十两糖糕，也终究会落上灰尘，就像你生在这人世间便不可能永远不染纤尘、独善其身。你若还不明白，我便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是邱家人，而不仅仅只是那个挂了督护官衔、名声清廉的断玉君。从清平道到宝蜃楼再到苏家，你从来不曾缺席，但却总是晚人一步，你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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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才开始对方的种种嚣张行为都不能令他为之所动，但刚刚的这番低语，却令邱陵神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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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喝问的话还未出口，少年却仿佛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不客气地先一步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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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便去问你那好弟弟吧。自家人管自家事。离我阿姊远一点，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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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樵上前半步，压低嗓音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飞快退开，不再看邱陵一眼，转身夺门而去，离开前不忘拎走了门口那包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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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参拦也不是、追也不是，半晌才红着脸继续请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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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无能，请督护责罚！听风堂那边属下即刻便换人看守，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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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麻烦了，你们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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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陵说罢，原地立了片刻，便抬脚向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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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减小，但仍未停歇，方才陆子参与那少年交手过的地方，碎了一地的伞杆已被雨水打得漆黑发亮。他随意捡起半根，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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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有人以铁伞为兵器，但不会有人用一把纸糊的油伞当兵器。除非对方是想借此来掩藏真正的武功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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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在院中的一众小将都有些垂头丧气，看在陆子参眼里更是憋屈，他上前一步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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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属下方才轻敌了。若是再来一场，定不会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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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若再对上，不要同他硬碰硬。想办法沉住气、拖住他片刻，对你来说便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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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陵说罢，手腕一翻，那碎裂的伞杆便直直飞出、插入墙中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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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参行伍出身，一身本领都是上阵杀敌磨砺出来的，就算比不得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也绝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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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场短兵相接他听在耳朵里。陆子参并非全然败在招式身法上，而是败在了对敌时的气势。对方虽是手无寸铁、孤身前来，但周身没有半点怯意，反而冷静得像是对一切都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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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目空一切、冷酷肃杀的气势，或许要比战场杀敌经历更多血战才能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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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能用一把伞柄击退双刀，论其本身的武学造诣也差不到哪里去。陆子参能赢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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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存在，偏偏要躲在荒村之中、做个煎药看堂子的药堂伙计。便是江湖中也不会有人在这个年纪选择避世，除非他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而对方既出身江湖，知晓清平道的事本不足为奇，但诡异之处在于，他竟已将其和宝蜃楼乃至苏家的事联系在了一起，若非同他一样早在暗中追查此事，或许便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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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听风堂里关着的人……当真一个比一个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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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陆子参显然对自己得到的判词很是不服，梗着脖子原地站了一会，又不死心地对自家督军请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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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肯请督护下令，这便去好好查一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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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按我先前交代的，先查苏家。至于他……时候到了我亲自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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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参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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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若真是有问题，那秦姑娘岂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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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陵薄唇轻抿，目光穿透雨幕、落在那房檐上日渐茂盛的杂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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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有罪，我自会追究到底。但她若无辜，我便会肃清她左右，让她重回本该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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