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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杀人莫如诛心——”
陈暮寒摇头叹息，继而不解地道：“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过节，能让‘七杀’这伙儿人不惜用这么繁琐的手段、大费周章地对付这个骆笑天？”
林梦雪想了想，道：“这就要看，骆笑天以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看来，我们此前对骆笑天这个人的调查只怕太浮于表面了，有必要再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陈暮寒点点头。案情的发展，无疑完全符合他当初来昆明之前的预判，凡事有果则必有因，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不是精神病，杀人放火总是需要动机的，更何况是这样精心策划、从容不迫的一场“猎杀”？所以这个“七杀”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埋藏在骆笑天的前史里。
第二天林梦雪向昆明市局提出申请，要求重新查阅骆笑天的所有履历和档案。市局领导立刻回复批准，同时也向专案组成员提出要求，敦促专案组抓紧时间破案。用何崇志的话来说，此前那件耸人听闻的“剥皮绑架案”还没有破，如今又添了个死亡八人的“金谷城枪击案”，尽管警方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是却挡不住各种谣言小道消息满天飞，弄得一时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严重影响了当地的治安环境。
“上头发话了，限期七天之内找出‘狙击手’，否则拿我是问。”何崇志拍了拍陈暮寒的肩，无奈地叹息道：“时间不等人呐！兄弟我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个刑侦队队长的位置上，接下来就靠老弟你了。”
因为这次两人是有备而来，所以很快就发现了档案中的问题。
“骆笑天是在十年前落户到本市的，他一到当地就投资旅游产业，借着这几年的旅游热生意越做越大，还捐资助学扶贫赈灾办慈善，很快就成为的当地的知名实业家。”
市局档案室里，一名女警调出骆笑天的资料，用鼠标翻阅着电子档案道：“但是，系统里只有骆笑天这近十年来的资料，他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从这里查不到。”
“他的户籍是从哪儿迁来的？”陈暮寒问道。
女警道：“履历上说，骆笑天的原籍是在四川省的甘孜州。”
但是打电话查询四川当地派出所，当地的户籍部门却回复说没有查到骆笑天这样一个人。陈暮寒摊了摊手，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林梦雪则皱了皱眉，对电话另一端的民警说：“同志，我现在发过去一张照片给你，麻烦你帮我们在骆笑天的原籍所在地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照片上的这个人？”
女警帮忙找到骆笑天十年前更换身份证时的照片，传真给了当地派出所，当地民警答应会尽快派人下到县里去调查走访。两人从市局大楼出来，原以为接下来的几天，只能等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没想到陈暮寒和林梦雪刚回到临时落脚的招待所，就接到了老何打过来的电话。
“刚刚‘玄武’到市局投案，说想寻求警方的保护。”老何开门见山地道。
陈暮寒一听乐了：“不是说骆笑天手下的‘四圣兽’里，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么？怎么这头儿‘朱雀’刚死，他‘玄武’就认怂了？”
“看来是此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如今‘四圣兽’已经被做掉了三个，就剩他‘玄武’一个了，他能不怕么？”老何道：“讯问记录我发到你邮箱了，你好好看看吧。”
招待所里陈暮寒打开老何发过来的邮件，是一份电子版的讯问笔录。
何：“玄武”是吧，真实姓名？
武：武清志。
何：职业？
武：开信贷公司的。
何：准确地说应该是放高利贷吧？
武：我再强调一遍，我到警察局来是要求你们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的，不是来交代问题的。
何：我们保护你人身安全的前提，就是你要老实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武：我就是开了一家小额贷款公司，不需要抵押物只看信用记录。生意虽然不错，但总会有一些借钱不还的人，公司就雇了一些人上门催催账什么的，但顶多是吓唬吓唬，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
何：你知道不知道放高利贷违法？
武：这位警察同志，请问你名下有房么？
何：没有又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武：那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在正规银行贷款，都需要抵押土地、房产。如果有一天你或者你的家人出了事、得了重病，你能从银行贷到救命钱么？
何：这个不劳你操心，我们有单位、有医保。
武：哼哼，那么社会上那些既没有单位、又没有医保的人呢？只能眼睁睁等死吗？
何：如果这些人还不上钱，那么你们暴力催债也是违法的。
武：我在这些人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借给他们钱，他们现在却欠债不还翻脸不认人，现在甚至有人给我发恐吓短信，扬言说七天之内要取我的人头。
何：哦？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闹得满城风雨、专门喜欢爆人头的“狙击手”是你以前的客户，他之所以要追杀你，只是因为他欠了你的高利贷？
武：没错。
何：那么同样是这个“狙击手”，几天前他在“金谷城”连杀八人，难道说是因为“金谷城”的经理“朱雀”，也欠了他一笔风流债？
武：他为什么要杀“金谷城”的人，这个不关老子的事。
何：你还真当我们是傻子？近一个多月以来，你们“四象神兽”先是“白虎”被剖心，然后是“青龙”被剥皮，接着是“朱雀”被爆头，如今这“四圣兽”里只剩下了你“玄武”一个，你还想说不知道“狙击手”究竟是冲着什么来的？不清楚他的杀人动机？好吧，既然朋友你根本没有诚意说实话，那么我们只好立刻送客了。
武：我知道你们有破案压力，你们也想抓到“狙击手”，不如我们合作？
何：你对我们有什么利用价值？
武：我可以帮你们抓到“狙击手”。
何：怎么帮？
武：他现在扬言七天之内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你们当诱饵，条件是你们替我干掉他。只要你们替我解决掉这个麻烦，以后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姓武的绝对没有二话。
“现实版的‘狗急跳墙’，”陈暮寒翻看着“玄武”的个人资料，冷笑着摇头道：“用自己当诱饵？没想到这个‘玄武’对自己都这么狠。”
“玄武”档案上的二寸身份照片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薄无肉，颧骨高耸，面目阴沉，眼神透着一股阴冷，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过，像‘玄武’这类人对别人究竟有多狠。”林梦雪说着，用手机转发给他一条新闻报道。
陈暮寒看新闻标题是“21岁女儿跳楼身亡，父亲整理遗物发现3张单子”，不由得奇怪地看了一眼林梦雪，林梦雪示意他点开里面的内容。
时间是2018年7月，李先生的女儿在凌晨3点钟从17楼坠楼身亡，警方尸检结果认定为自杀。李先生来到他21岁女儿跳楼的地方，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几天，但是他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在李先生的记忆里，自己女儿的性格很好，属于人见人爱的那种，他无论如何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个活泼开朗、正值花季的女孩儿选择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别人世。之后李先生在整理女儿的遗物时发现了3张手写的账单，上面标明了月份，还依次列着网贷平台，还款金额、还款日期三项内容。当李先生检查女儿手机上的信息时，他完全震惊了，原来女儿曾有过网络贷款，已经一个人独自还款3年多，到目前为止还有17万的欠款没有还清。
起初，李先生的女儿只借了几千元，但因为利滚利，几千元在3年之内滚到28万。在过去的三年里，李先生的女儿已经还了8万，到去世时，她的支付宝里只有7块钱，银行卡里也仅剩1块多钱。一想到女儿这几年独自偿还巨额债务的压力，李先生的心都碎了。在她死后的几天内，不断有借贷平台打来催债电话，李先生添加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想要一些自己孩子借款的凭据，但是却受到了多方言语上的辱骂，而他已经过世的女儿也不能幸免。
仅仅只是向对方要自己孩子借款的凭证，对方说话就已经如此恶心，李先生仅靠想象就能知道自己的女儿当时有着什么样的遭遇。李先生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为自己死去的女儿讨个公道，他拿着银行流水和证据，向当地的派出所报了案，警方已经受理此案，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陈暮寒“啧”了一声，奇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利息，能让几千块钱在三年之内滚到28万？”
林梦雪道：“不需要三年就可以。大多数网贷平台的背后，都是团队操纵、公司化的运作模式，用‘日利率’、‘月利率’制造利率很低的假象，先把你吸引过来，等你入了圈套，再利用套路利滚利，到时候怎么宰割，就是由他们说了算了。”
她解释道：“网贷赚的是‘砍头息’和逾期费。所谓砍头息，就是以管理费和服务费为名，扣除一部分钱，让你实际上拿到手的，比借的数额少。比如你借了1500元，砍头息30%，拿到手的只有1050元。6天后，还款利息是450元。没钱还？他们会‘好心’给你推荐再借一笔，拿来还之前的1500元。这是一个养肥的过程，让你借更多的钱，进而收更多的利息。再次借的钱要继续算砍头息，于是利滚利，拆墙补墙，一个月后，从实际到手的1050，变成了要还6千多元，三个月之后，就要还款20多万元。”
2018年1月29日，研究生罗某宇使用套路贷不堪重负自杀身亡。
2018年1月30日，21岁大三学生李某元深陷网贷自杀身亡。
2018年8月，25岁的常德男生，陷入网贷自杀身亡，死后家人仍被网贷恶意缠身。
“被网贷逼到自杀，还不算是最惨烈的结局。更有甚者，网贷公司还雇有专门的催债人员，使用各种卑劣无赖的手段威胁骚扰当事人，如把电话打遍亲朋好友、在家门口蹲守、假冒法院递传票、在网上发布借款人的裸照信息等，逼迫年轻女性卖*淫*肉*偿。”
林梦雪道：“网贷的受害者一般都是年轻人，超前消费在如今的青年群体中已经普遍存在，月光族、负债族比比皆是，需要消费又囊中羞涩，而网贷平台正是瞄准了这部分群体。为了能吸引人贷款，网贷设置了超低借贷门槛，极尽所能的拉人借钱，不看征信，不用抵押，只需身份证，在手机上申请立即到账。”
陈暮寒叹道：“果然是网贷一时爽，还款火葬场，这是逼着人拿命换钱呐。赚这种黑心钱的人，就算被拉出去枪毙十次都不算多。”掸了掸衣襟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个身份不允许，我也想跟那个‘狙击手’一样，把‘玄武’这号儿人连抓都不抓、连审都不审，直接给一枪爆头算了。还有——”
想起此前的案子，陈暮寒手指敲着桌面，声音也冷了下来：“还有像‘白姐’那种跟‘玄武’串通起来胁迫女学生人*体*藏*毒的毒贩，这类人还是趁早被‘七杀’他们干掉的好，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继续身受其害。”
林梦雪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良久道：“你不会是在情感上，开始认同‘七杀’那伙儿人的做法了吧？”
陈暮寒一笑道：“抛开程序是否合法不谈的话，这样的行事手段如果放在古代，可以称之为‘替天行道’，甚至有几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侠者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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