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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幸存

师兄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人很稳重,他这一番条理清晰地分析下来,听得所有人都不禁十分信服。南歌子首先支持道:“我也觉得大家还是一起行动的比较好,我们毕竟是在无人区,不宜分散,万一出了事情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空空也表示同意,道:“现在没有了向导,咱们就跟瞎子一样,哪儿也去不了。我们到下面去,至少可以先跟平措会合。”

于是所有人意见一致,接下来就两到三人为一组,沿着塌方边缘地带的缓坡,彼此搀扶着一路摸索地往山崖下走去。

我心里着急,就一直走在最前面,然后是队医,空空扶着萝莉莉跟在后头,师兄和女作家搀着老师,三个人走在队尾。

因为我下的很快,所以有些地方几乎是跟滑沙一样滑下去的。而心急的结果就是,当我慌不择路地翻过一堆乱石之后,忽然被一根半埋在土里的树根给狠狠地绊了一跤。这一跤摔得不轻,膝盖火辣辣地疼,两只手也擦破了皮。当我一身灰头土脸地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队医皱着眉头,站在我面前。

“你太莽撞了。”他居高临下,双手拄着登山手杖看着我说。

“姚远你没事儿吧——”师兄远远地朝这边喊。

“没事儿——”

我怕他和老师担心,赶紧大声回应道:“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见我嘴上虽然说没事儿,其实却直疼得龇牙咧嘴,队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把手伸过来道:“抓着我。”

一看到眼前这只手,我立刻就条件反射似的联想到它那跟死人似的温度。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我赶紧摊开又是血痕又是灰土的手,讪讪地道:“不用麻烦了,我手太脏。”

见我拒绝,队医想了想,就把登山杖递到我面前:“你抓住它,我拉着你。”

这下换成了队医走在最前面,而我则像个盲人一样,被他拉着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不得不说,自从队医给队伍打头阵之后,他替大家探出来的路线要相对安全得多、也好走得多。这时我就听他说:“除了要找到向导兄弟之外,别忘了我们还有一项同样重要的责任——”

他没有回头,道:“就是要保护好大家。”

我们用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从半山腰一直下到了道路下方的河谷小平原。与我们行程最初的起点——派镇——相比,这里的实际海拔下降了将近2000多米,从气候环境上来看,已经属于河谷季风带控制下的季节性雨林生态系统。种类繁多的常绿乔木,动辄高达三四十米,树冠彼此重叠,郁闭幽暗,林子里面即使在白天也难得见天日。

我们一路沿着河岸逆向搜寻,然而一直搜索到塌方区域的中段,却依然一无所获。这时队医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一片碎石区,从石缝里拾起一样什么东西,皱着眉头研究起来。我见他有所发现,就赶紧跑过去帮忙。队医见我过来,却故作漫不经心地,将东西随手塞进户外服的口袋里说:没发现什么,刚才只不过是看错了。

明明看见有东西被他装进衣袋里,我心头虽然疑惑,但眼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同南歌子他们汇合,看看其他人那边儿有没有什么进展。师兄他们同样一无所获,萝莉莉就说,不会是被彻底埋在下面了吧?我一直不愿意朝那个方向想,但是这种可能性一旦被点破,所有人就不得不去面对。

女作家想了想,说:就算是顿珠不幸被埋住了,那平措也应该还在附近啊?

没错,现在居然连平措都失踪了,那事情就变得有些蹊跷了。

我们就分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大声喊“平措——”。我也喊“顿珠——”,但是喊着喊着,眼泪就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忽然,我们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吹哨子的声音,立刻屏住呼吸去听,就发现哨声是从更前面一点儿的方向上传来的。当初队伍出发前,领队给每名队员都配备了一把联络用的哨子,后来在多雄拉的时候,队医也给了我一把。这时候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哨声,所有人的精神立刻都振奋了起来:

——太好了,还有其他人活着!

我们内心激动地朝着哨音的方向奔去,就看见几个人影互相搀扶着,正从滑坡上方步履蹒跚地下来,不是轮子和老a他们几个又是谁!

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轮子扶着老a,左岸架着远风,高更则在最后头,背着两个破损的装备包走来,五个人都像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看上去狼狈不堪。

两支队伍终于汇合了,所有人都雀跃不已,赶紧帮忙扶着伤员到河岸边就近休整。远风的一条胳膊脱臼了,解下衣服以后关节处肿得老高;老a唇间有血,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除此之外,其他队伍成员的脸上、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碰伤和擦伤。

见他们搞成这副模样,大家就问他们后来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轮子坐下来喘了口气儿,就说,当时老a刚接住远风,没想到紧跟着就山体塌方了,他们五个所在的位置距离终点还比较远,当下就判断,在第一波塌方物到达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去了。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普通人(比如像我这样的“菜驴”)往往只能依靠本能反应,很少有人能靠理智和经验做出最正确和最合理的判断。

然而,轮子和老a毕竟都是户外经验比较丰富的老手,估计跑不了了,于是就在附近就近寻找合适的掩体。轮子发现山崖上方有一处突出的岩石,这块儿岩石不同于周围随处可见的落石,是连接在山体基岩上的一部分,看起来非常坚固,一般的塌方应该不会影响到那里。

于是轮子就招呼其他人往那个岩石附近撤,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五个人就顶着头顶纷飞的石子,猫腰躲进岩石下面一处不大的空间里。正在这时候,第一波塌方物就下来了!土崩瓦解、飞沙走石,耳边全是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鸣声,由于岩石下头空间狭小,五个大男人挤作一团,几乎难以容身,大家就把挤占地方的装备包丢了出去,最边上的人将剩下的装备包顶在外面,用来挡住来自两边的冲击物。然而,上面不断有落石撞击在掩体上,岩石渐渐有了垮塌的迹象,似乎只要再来一个体积大点儿的家伙,他们借以存身的狭小空间就将不复存在!

忽然,这时背后的岩体猛地一震,一棵粗壮的青冈树被岩石挡住了去路,横卡在了岩石上方,就像是一个堤坝一样,这一下拦住了更多正在倾泻而下的土方。身后的岩体承受不住开始崩裂,紧接着很大的一块儿岩石就被青冈树的树干给彻底咯断了,蹲在最外围的老a首当其冲,被脱落的岩石给砸了一下。但是大树的树身也因此失去了平衡,就紧贴着岩石从他们身边滑落了下去。看着黑压压的树冠一路远去,尘土飞扬地直坠入谷底,所有人都一时面无人色,久久难以呼吸。

“装备包估计都被埋在下面了,我们一路找也没找到。”轮子道。

南歌子就安慰他说:人没事就好。

轮子就叹气说:可惜卫星电话还在里面。

大家听了就沉默,这里是手机信号的盲区,看来我们是彻底与外界失联了。

“不如咱们按原路返回吧?”萝莉莉就说。

轮子和老a对视一眼,道:脱险以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回去看过了,结果发现那条通向这里的山路也坍塌了很大一片区域,已经彻底无法通行了。

“难道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萝莉莉惊呼道。

没有人说话,虽然情况还远远算不上山穷水尽,但是我们当前的处境确实不妙。

有人说,距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是背崩,我们只要走到那里去就可以获救。但随后就有人反驳,说平措和顿珠兄弟俩都失踪了,塌方又把这个地方弄得面目全非,单凭我们自己根本找不到去背崩的路。

讨论到最后,归根到底还是要先找到向导他人才行。队医给远风的左胳膊进行了复位,用木条做了个简易的夹板,让他用悬吊带挂在脖子上。老a一个劲儿说他自己没事儿,就是逃命的时候不小心把牙龈给磕破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其他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碰伤,也都在稍后进行了处理,轮子看了看天色,就说:天快黑了,看来今天晚上大家只能在这附近找地方扎营了。

每个人对头顶上方悬着的巨大山体,都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想离河岸边越远越好,于是就决定到林子里宿营。

虽然外面的天还是亮的,但是一进到雨林里,光线立刻就暗如黑夜。攀援科植物和藤本植物在树与树之间纵横交织、肆意攀爬,如天罗地网般侵占着每一点可能的生存空间。地面上遍布着蕨类植物和厚厚的苔藓,阴暗潮湿、幽兰丛生,完全是一派热带景象。我们清理了一片灌木,才整理出能够支帐篷的空间。因为装备包少了三个,还有两个也损坏严重,所以余下的帐篷这下就突然变得不够用了。我这个人平时非常能将就,关键时刻就主动让出自己的帐篷,当晚和师兄同挤了一个。萝莉莉说她不敢一个人睡,所以空空这小子终于得偿所愿地和女朋友“混帐”了一把。其他的人,轮子和老a、左岸和远风、队医和高更,也各自成组。

食物的问题目前暂时还不突出,尤其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累,想早点休息。只有我心里还惦记着顿珠和平措兄弟俩,躺在睡袋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但是我也心知肚明,像找人这种事儿,就算着急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要等天大亮、靠人多,大家撒开网一起找才有效果。总之,轮子他们五个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有就是,今天白天队医的那番话,对我来说犹如当头棒喝:在突然发生的灾难面前,遇险人的生命固然重要,需要分秒必争,但是幸存下来的人的生命也同样重要,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和鲁莽,就不顾后果,拖累整个队伍跟着我一起陷入险境。

躺着躺着,迷迷糊糊间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的枝叶间游弋的声音,我听老师说雨林里面最容易有蛇,甚至蟒类,但是我们事先在营地四周撒上了硫磺粉,这东西的味道很刺激,正常情况下蛇类应该不敢轻易靠近。

蓦地,某个帐篷里忽然传来一连串尖叫,我一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师兄也坐起来了,完全不像是睡熟了的样子,两个人互看一眼,就立刻穿上衣服拿起手电出去查看。

其他人也起来了,看来大家睡得都不实,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发出尖叫声的是萝莉莉,这时空空正尴尬地跟大家解释,说莉莉说帐篷外面有声音,让他出去看看,他嫌麻烦就没当回事儿,结果刚刚翻了个身就听见莉莉在大叫,说有个很大的东西从帐篷顶上爬过去了!

这时候当事人萝莉莉吓得有些面无人色,南歌子就进去帐篷问她究竟看见什么了?

萝莉莉就说她睡不着觉,周围都彻底安静下来以后,不久就听见似乎有东西在头顶的树叶间爬,沙沙的声音很密集,就跟下雨一样,然而帐篷上却分明没有落雨的痕迹。她就让空空听,空空却非常不耐烦,就说大概是猴子什么的。莉莉说不像是猴子,那声音像是某种虫子,空空就让她别没事儿瞎琢磨,世界上哪有那么大的虫子,连路过都会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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