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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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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寒道:“‘金丝铁线虫’先是一个多月之前在札达县境内出现,如今又再次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墨脱县,要说这两个案子之间完全没有关联,恐怕连白痴都不信。”

孟叶垂下眼睑,刚想开口,陈暮寒忽然脱口而出道:“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对待有些‘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永远成为‘秘密’……你想说的是不是这句话?”

陈暮寒调侃道:“自从我接触‘古格银眼’这个案子至今,已经两次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听不同的人说过同样的话,每个人都显得高深莫测,每个人都在讳莫如深。”转过身来盯住孟叶的脸,迫使对方与他对视,陈暮寒道:“别再用从前那套来搪塞我,我这次是认真的。你有不能说的隐情那是你的事,但是这两起案子加起来,目前已经死了五个人了,而且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再死多少人。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要在赔上这么多条人命之后,还值得继续守口如瓶?一万多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十二名失踪人员,其中还有大学教授,却只派出了个四人搜寻小组,上头那些人这次究竟是想救人,还是想要灭口?”

一口气说出心中压抑已久的疑团,陈暮寒看着孟叶的反应,下定决心不会再错过这次逼出真相的机会。

只见孟叶闭了闭眼,沉声道:“陈暮寒,你越界了。”

陈暮寒闻言冷笑一声,道:“不错,说我陈暮寒没上没下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但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次‘搜救任务’最后演变成一次‘收尸任务’,我恐怕做不到。”

“那些人不会死。”孟叶语气十分肯定地道。

陈暮寒皱眉:“你凭什么保证?”

“因为有那个人在,”孟叶道:“只要他在,我相信他不会让这些人出事的。”

陈暮寒心头一动,刚想问孟叶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啸声,乍然撕破夜的沉寂,从河流的对岸传来。

两人立刻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山崖下方的激流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对面的雨林依然是黑压压的一片,除了两人背后的火光,偌大的天地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光亮,而刚才那道突兀的啸声,仿佛只是风吹在耳边引起的错觉。

陈暮寒打开强光手电,朝对面的山崖照过去,然而距离相隔太远,光柱到达对岸已经散射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而就在这时,那种尖锐的啸声又再次传来,而且这一次是接连好几声。

孟叶闭着眼睛,仔细倾听道:“三短、三长、三短——”

这下陈暮寒也听出来了:sos,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有人在求救。

——有人在对岸吹金属哨子求救。

陈暮寒和孟叶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姚远的那本笔记:是那支探险队的成员!果然有人还活着!

陈暮寒他们没有哨子,但是有手电。陈暮寒就试着用手电的开关明灭,打出摩斯代码与对方沟通:

——你是谁?

——你们有几个人?

但是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又急促地吹起哨子来,信息内容始终是“sos”。陈暮寒朝孟叶摊了摊手,道:“无法沟通。”

孟叶想了想,道:“我去通知胖子他们。”他道:“这里的火彻夜不要灭,如果对方吹哨子,你就用手电回应,始终和对方保持互动,我们等天亮后再采取行动。”

孟叶走后,陈暮寒就一个人守在山崖边,守着对岸林子里的哨音。

因为对方无法通过哨声传递更多的信息,所以陈暮寒只有根据现有的线索,来进一步推测对方目前的状况:首先是对面只有一只哨音,说明要不然对方只有一个人,要不然就是有几个人却只有唯一一把哨子;其次,对方没有火源,也没有任何光源,这说明对方的处境非常不妙,也许已经在没有热水与食物的情况下,在丛林中生存了好几天;最后,但也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方吹哨子的中气还算充足,不像是重伤或者垂死的样子。

所有人彻夜未眠,随着第一缕天光照射在对岸的山崖上,陈暮寒他们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在林子前面的空地上用力朝他们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吹着哨子。

陈暮寒他们就向对方挥手,表示已经看见他了,对面的人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全身耸动着喜极而泣。然而见此情形,陈暮寒他们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对方只有一个人,那么探险队里其他的十一名成员在哪里?

天彻底大亮之后,孟叶开始再次尝试通过破损的藤索桥,走到对岸去。

这处河段人迹罕至,藤桥已经年久失修,再加上一侧的固定物已经断落了,现在只剩下一边的藤条承载着整座索桥的重量,看起来岌岌可危。

孟叶刚一踩上去,藤索桥就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张胖子看得心惊肉跳,说不如咱们再等等吧,就算派镇方面的救援两三天之内赶不过来,但是背崩那边的人员再有一天也该到了。

陈暮寒就撇了撇嘴,道:“就算是咱们能等,可是你看对面那位能等得了吗?”

张胖子闻言看了一下对岸,只见那个“野人”此时正在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就叹了口气道:“唉,看那样子,咱们要是不过去,他可能等不及就要过来了!”

陈暮寒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对岸,发现那名幸存者是个年轻的男人,由于满脸污垢,所以看不出相貌和具体年龄,可能是空空、韩松、姚远、远风或者是高更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时候,孟叶已经走到了藤桥三分之一的位置。

孟叶身上带着一条三百多米长的登山绳,一端固定在此岸,另一端挂在腰上,一边往前走一边释放绳子。因为他这一趟的任务,不仅仅是要保证自身安全到达对岸,而且还要为后继的救援工作做铺垫。

由于对岸少了一个固定点,所以再往前走,所谓的“桥面”就不复存在了,整面藤网散开来垂直挂在两岸之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捕鸟网。孟叶跳上了垂直的“网面”,整座藤桥就忽然大幅度地左右摇晃起来!

孟叶抓着藤网不敢再动,张胖子则吓得脸都白了,要知道这条藤桥残破到这种程度,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飘摇,能够坚持到现在勉强不散架就算不错了,能不能禁得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完全要靠佛祖保佑。

只见孟叶一动不动,等着晃动渐渐平稳下来,然后深深吐了口气,就又开始双脚踩在网眼里继续向对岸小心翼翼地挪动。两岸之间的距离有两百多米,下方十几米处就是那条暗青色的无名大河,水流湍急,白浪翻卷,流速目测高达每秒钟16米以上,如果一脚踩空、或者承重的藤条突然断裂,那么人一旦掉下去肯定必死无疑!

在场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但是四个人中间属孟叶身手最好,要是连他都不行,那其他人则更是只能望洋兴叹。眼见着孟叶的身影越来越小,已经到达了藤桥四分之三的位置,对面的“野人”则显得更加躁动不安,几次冲到桥边似乎想要帮他,但是最后又无奈地一次次离开。不错,陈暮寒叹息,现在没有人能帮得了他,如果孟叶此时失足落水,那么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清瘦的身影,带着这次救援任务最初的希望,连同与眼下这个案件相关的所有秘密,一道灰飞烟灭!

两百米的距离,四十分钟过去了,每一秒钟对于被救者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煎熬。当孟叶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对岸,刚想坐下来喘口气时,却被情绪激动的“野人”一把抱住,两个人影就踉跄地跌倒在地上。

陈暮寒用望远镜看着,此时“野人”似乎在失声痛哭,而孟叶一只手臂在地上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另一只手则犹豫着要不要推开身上的人,最后就十分尴尬地停在半空。

——究竟是怎样一个神经迟钝的人,才能上一秒钟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而下一秒钟就对自己的救援对象这样冷漠无情?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张胖子拍着心口,说总算是吉人天相,特事顾问一直攒着的眉心,这时也舒展了开来。还好孟叶后来总算想起来背包里有食物,他摸出压缩饼干和瓶装水,成功地引开了“野人”的注意力。见“野人”狼吞虎咽地吃得不亦乐乎,孟叶这才终于抽身出来,解下身上的绳索绑在桥头的木桩上。

因为增加了一道新的承重绳,索桥的安全系数现在大大提高。陈暮寒很庆幸自己在当初购买装备的时候没在买绳索上省钱,这是一种户外攀岩专用的登山绳,拉抗力不小于1600公斤,单绳承载一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完全没有问题。

张胖子见陈暮寒他们也准备跟着过去,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是我胆子小,而是老哥我这身肉可不是虚胖,两百来斤全都是真材实料!让我从这根绳子上面走,你们还不如杀了我直接炖肉吃,总比掉进这河里喂鱼强。”

见张胖子死活不肯过索桥,陈暮寒就笑道:“那胖哥你就在这里守着,有我们三个过去足够了。”

陈暮寒和特事顾问将皮带与登山绳用铝合金锁扣连接在一起,又加了一道保险,这才一前一后小心地登上了藤桥。

脚底下空荡荡的,奔腾的江流,就像是被踩住了一般。越是靠近河中心,气流就越是激荡,无数的漩涡在弥漫的水雾之下时隐时现,巨大的轰鸣声如雷贯耳,震得人耳膜发疼。半个多小时之后,等陈暮寒一双脚终于再次踩到了实地,这才发现,整个背脊上凉飕飕的全是冷汗。

这时那个“野人”已经吃饱喝足,正在跟孟叶比手画脚急切地讲述着什么,见陈暮寒他们过来,孟叶就站起身道:“他是姚远。”

陈暮寒就好奇地蹲下来凑近打量,只见这“野人”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眼睛里还是透着惊魂未定,他一挑下巴道:“你就是姚远,那个每天记旅行笔记的研究生?”

“野人”迟疑地点点头,看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陈暮寒,眼神却有些畏缩。

陈暮寒见状就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边摘下墨镜,一边道:“天一亮就翻脸不认人了?亏我昨天一夜没合眼,听你吹了一晚上的哨子,陪着你打了一晚上的手电。”

一听陈暮寒也是当初最早发现自己的人之一,姚远立刻就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陈暮寒的手说:“谢谢警察叔叔!”又转身抓住孟叶的手道:“谢谢警察大哥!”

——靠!没搞错吧!

陈暮寒立刻触电般把手抽出来,心说这小子不会是一个人在林子里太久给待傻了吧?我明明比你大不了几岁好不好?再说你从哪一点看出来我比那姓孟的大一辈儿的?

孟叶也皱了皱眉,这时特事顾问就走过来,替二人解围道:“姚远同学,幸亏是你的旅行笔记被平措带到了背崩,我们这第一组搜救人员才能根据你笔记里的内容,一路找到了这里。”

“平措他还活着?”姚远一听到藏族向导的名字,立刻急切地问道:“平措和顿珠他们都怎么样了?”

解长云和在场其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拍拍姚远的手臂道:“你放心,平措他现在很好,顿珠我们也在对岸的营地里找到了,后续的救援人员正在从派镇和背崩朝这个地方赶来。”他道:“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我们需要知道,笔记里最后的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老师和队伍其他成员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提到其他人的下落,姚远的神情立刻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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