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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抬头一看,果然见这片雨林的顶部,方圆几里范围之内都笼罩着那种灰蒙蒙的雾气,就仿佛一道翻涌的波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林子的边缘推进过来。
“可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们这下该怎么办啊?”萝莉莉焦急地道。
再次回到林子里?不可能,那种巨型昆虫体长足多,仿佛天然就是为了适应雨林这种特殊环境而生的,无论是在地上还是在树上,我们在速度和力量上都没有任何优势。
“我有很多从来没有实现的梦想——”
“当我的梦想没有人能分享时,对我伤害太深,哦,对我伤害太深——”
当那首荒腔走板的英文歌曲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们所有人就吃惊地看见,高更这货正一步跳到那条千疮百孔的藤索桥上,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一边摇摇晃晃、像走高空钢丝一样朝着河中心走去。
领队轮子先是愣住,然后就突然为之气结,大吼道:“混蛋!你他妈快给我回来!”
队医就拦住他,朝他示意了一下已经漫出林子边缘的雾气,道:“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十多只喷薄着灰色蜄气的巨型昆虫,这时已经爬到了空地上,每一条全部伸展开来足足有三到五米长,既像是蜈蚣又不像蜈蚣,在铺满碎石的地面上蜿蜒着爬行,我们站在这些怪物面前,就像是一推就倒的塑料玩具一样。
后面还有更多的这种东西,正在源源不绝地从漆黑一团的雨林里涌出来!
四面楚歌,我们已经走投无路。
老a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峻,他拍拍领队的背,沉声道:“走了!大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领队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一群人,又看了看陈旧破败的藤索桥,最后咬了咬牙,道:“走!我们上桥!”
真正走在上面,才知道这种藤子编成的桥究竟有多危险。
藤条的弹性很大,随着人身体重心的下落起伏摇摆不定,走到河中心的时候时,藤桥左右摇晃得特别厉害,所有人惊叫连连,胆小的都吓得蹲了下来,一动不敢再动。
领队走在最后,就朝大家喊话道:“注意!每个人的脚步要顺着藤桥的起伏走,桥弹起来的时候,一只脚也要跟着抬起来,桥下降的时候,脚也要跟着下落,不要试图跟桥的力量对抗,掌握好每次起伏的节奏,大家都按照统一的频率跟着节奏走,听到没有!”
大家听了领队的话,再继续前进的时候,情况果然好了很多。等所有人都终于到达桥对岸的时候,每个人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轮子最后才上来,走上前去就要给高更那小子一拳,最后被队医拦了下来。
高更就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苍白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上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说!”轮子咬牙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将所有人带上桥?”
高更就摊了摊手,无辜地道:“是我自己想过来,又没请你,你们自己要跟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们是一个团队!”
轮子怒道:“出发之前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每个人都不能脱离队伍私自行动。”
高更就冷笑,道:“跟着你?我看你的优柔寡断最后只能害死大家。”
“你他妈——”
轮子一句话没说完又要冲过去,老a也上前一把拉住他道:“算了,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现在急着起内讧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轮子转过身,将强光手电打向对岸,只见雾气已经弥漫在整个山崖边,里面虫影攒动,一两只巨虫已经试图从索桥上爬过来,但是由于体型太过庞大,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慢慢地退回到了雾里去。
“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
“咱们回不去,但是它们好像暂时也过不来。”
“等天亮吧——”
轮子眉头紧锁道:“希望天一亮这些鬼虫子就会自己离开。”
大家在悬崖边的空地上,席地坐了下来,惊魂未定疲惫不堪。
幸好队医中途回去将装备包背了出来,当下拿出医疗箱给刮伤、磕伤的人处理伤口。南歌子的脚伤最重,师兄就帮着队医给她做踝关节复位。
师兄这人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少言,但是关键时候师兄他做的要比说的多。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找人,我能看得出来,他这次是认真的。
“杜教授,那鬼虫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老a问:“变异的巨型蜈蚣吗?”
“不是蜈蚣——”老师叹息道:“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见到这种神秘生物的实物!”
老师道,大家口中所谓的“巨型蜈蚣”,其实是一种叫做“节胸”的节肢动物,身体有三十个节,每节有两块侧板和一块中心板覆盖,属于多足亚门的倍足纲,而蜈蚣属于唇足纲,因此“节胸”与蜈蚣的亲缘关系很远,倒是和马陆是一个大类的。
“节胸”这种动物主要生活在距今3.59亿至2.99亿年前的石炭纪,石炭纪在地质史上又被称为“巨虫时代”,因为这个时期地球气候温暖潮湿,生长着大片雨林和沼泽,我们今天使用的化石燃料——煤炭,主要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石炭纪也因此而得名。因为石炭纪植被丰富,大气含氧量高,非常适合节肢动物繁衍生息,因此孕育了一大批巨型昆虫,当时恐龙还没有出现,地球上也没有鸟类,这些巨型昆虫在地球上称霸时间长达6000多年。
后来在距今3亿年前的石炭纪末期,全球范围内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冰川运动,冈瓦纳大陆的南部被冰川所覆盖,地球环境由温暖潮湿转为炎热、干燥,大片热带雨林消失,这就是石炭纪末期的“雨林崩溃事件”。由于热带雨林崩溃,大气中氧气浓度在石炭纪之后的二叠纪急剧下降,从35%下降到15%,于是巨型节肢动物就走向了灭绝,只有那些小型化的种类最后活了下来。
于是就有人问道,既然像“节胸”这样的巨型昆虫,早在3亿年前就从地球上灭绝了,为什么今天还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时空发生了穿越?
老师就解释说,在地球的气候演变史上,曾经出现过数次冰川期造成的物种大灭绝事件,尤其是在第四纪冰期中,持久的严寒扼杀了不少生物种类。然而,这位于藏东南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由于其优越的暖湿气候和立体生态条件,为生物南北迁移提供了安全的走廊,成为古老生物的良好“避难所”,因此保存了大量的古老物种,留下了许多“活化石”。像我们此前见到的桫椤树,就是一种史前蕨类植物的活化石。所以,不排除还有许多其他远古时期的物种,能够在这里幸存了下来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老师就面露不解地道:“‘节胸’的古生物化石,在欧洲、北美和澳大利亚都有过发现,最大的一条将近半米宽、2.4米长,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陆地节肢动物。但是从化石上来看,巨型‘节胸’没有强化的口器,肠道内容物和粪便化石也都是些石松碎屑和蕨类孢子,说明这种巨型昆虫其实是以植物碎屑为食的,按理说不应该会无缘无故袭击人类才对。”
“难道是咱们占了人家的地盘,扰了它们清净?”
“或者是南子做饭的味道太香,把它们吸引过来了?”
一听说这种巨型昆虫不是肉食动物,所有人的心都稍稍放松了下来,就纷纷展开议论。
“要不然就是火光,这些虫子有趋光性……”
“无聊,睡咯!”
这时高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哗啦哗啦”撕扯下几片野芭蕉的叶子,铺在地上和衣而卧,倒头就大睡起来。
大家一见,便也兴致索然,再加上毕竟此前奔波了半宿,确实都非常疲惫了,于是也不再猎奇,分散开来各自找平整的地方睡觉。
幸好当天夜里没有下雨,后半夜天上还出现了星星。我听见稍远处师兄在轻声地问南歌子,脚腕还疼吗?南歌子就说,不疼了,而且,今生今世能遇到一个肯为自己回头的人,刚才就算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后面的话声音很轻,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异常嘈杂的喧闹生吵醒。我揉着眼睛爬起来,就看见这时天才刚刚微亮,但是其他所有人却都聚集在山崖边议论纷纷,甚至还能听见情绪激动的争吵声。
我不明状况地走到人群外围,找到师兄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师兄也是一脸的凝重,见我过来就皱着眉头说:“桥断了。”
——桥断了?
我这下彻底清醒了,赶紧扒开人群冲到山崖边:只见昨晚那道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藤索桥,现在居然有一侧的藤索齐着木桩断开了,整条索桥就像一张大网一样,散开来晃晃悠悠地悬挂在河面上。
我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办啊,我们这下彻底回不去了——”萝莉莉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队医在仔细检查了断落的位置之后,从木桩边站起来道:“藤索的断面有被利器割断的痕迹,应该是人为破坏的。”
“究竟是谁干的?”轮子皱着眉头,环视了一遍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最后停留在高更的脸上道:“是不是你?”
高更一愣,下一秒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只有活腻了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情吧?不好意思,我还没活够!”
不错,这话倒是不假。虽然乍一看所有人里头属高更最可疑,但是在我印象里,这货尽管目中无人、特立独行,却非常惜命,一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应该不会自断后路,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没想到高更这句话刚说完,轮子的脸色却猛地变了变,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南歌子向来体察入微,见状就问他道:“轮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轮子将目光缓缓转向女作家,眼神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犹豫半晌,他道:“不错,我早该想到的……”
原来早在这支户外徒步探险队临近出发之前,作为领队的轮子就忽然收到过一条奇怪的私信,信件的发出者是以游客的身份在网站论坛里留言的,私信的内容乍一看有些惊悚,写的是:“我去墨脱追寻死亡,如果我死在路上,请将我在那里埋葬。”
轮子道:“因为当时距离出发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还有一大堆的问题需要处理,所以我就没有来得及考虑这条奇怪私信的事情,现在突然想起来,才觉得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我去墨脱追寻死亡,如果我死在路上,请将我在那里埋葬……”女作家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沉吟道:“这段文字的内容很像是一条遗言,而且留言者很可能就是我们这支队伍里面的成员。首先,这个人显然知道我们这支队伍要去墨脱的事情、和具体出发的时间,所以直到前一天才突然发出信息,目的就是为了让行程无法取消。”
她道:“其次,发私信的人说,他这次来墨脱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追寻死亡,暗示他在这次旅行的过程中,将会随时寻找机会,来完成他早有预谋的自杀计划;最后,这个人没有用会员的身份登录网站,而是以游客身份给轮子发的信息,这就说明,这个打算自杀的人,在完成自杀计划之前,并不想让队伍里的其他成员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人自己想‘追寻死亡’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其他人连带着‘一起埋葬’?”空空愤怒地道。
——居然有人想通过这次旅行自杀?
反应过来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途中遇到山体塌方,半夜被史前巨虫追杀,回去的路断了,没有食物、没有装备,现在又有人不想活了……还有比眼下再苦逼一点儿的处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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