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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月斋得知莫北慕立刻就要见她时有些意外。
但毕竟是自己主动定的约，她想了想，还是应允了。
只是名义上为了好听，两个人一同约好去春山的马球场。
快开春了，在那打马球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去的话并不算突兀。
打定了主意，代月斋想为自己梳妆打扮。但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她忍不住咬了一下下唇。
以前为了许砚存梳妆打扮，如今她又为了见莫北慕而梳妆打扮。
她次次梳妆都有诸多不得已，从未有一次是为了真情。
但经过这几日的软禁，她也知道自己需要面对现实了。
许府的婚事没了，兰小娘救不出来，她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更何况，她本身也没有退路可走了。李氏等人虎视眈眈，她即便是认输，下场只会更惨。
代月斋垂下眼眸，纤长脆弱的睫毛颤了几颤，捏着脂粉盒子的手逐渐收紧了。
从莫北慕替她当街证明一事来看，莫北慕也许并不如传闻之中那样纨绔。如果她能好好利用莫北慕，也许还能为自己与兰小娘再挣一条出路。
想着，代月斋慢慢冷静下来。
她取过妆台上鲜红的口脂，一点点揩在自己苍白的唇瓣上。看着铜镜里这张憔悴惨淡的脸逐渐被抹上鲜艳的颜色，她勉强扯了扯唇瓣，露出一个温顺的笑。
只是美丽惊艳的皮囊之下，她眼眸空洞冷淡，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按照唱戏人的规定露出相应的神情。
一颦一笑，都不能自主。
……
到春山的马球场时，马球场外已经零星的停了几辆车辇。
代月斋在彩云的伴同下下了车，进了马球场。
只是莫北慕看似还没有到，代月斋环顾四周，最后决定暂时在看台处坐下。
只是不巧的是，她才坐下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娇俏的笑声：“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代二小姐呀。怎么今日不在许府侍奉许老太太，反而到了马球场啊？我想着今日的马球赛不是许府做的主呀。”
代月斋一顿，回眸看过去。
只见一个粉衣娇俏的女子站在她身后，漂亮的眉眼带着几分娇憨，很是亮眼，只是看向代月斋的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另一个黄衣女子闻言，假模假样地回道：“哎呀，李姐姐你记错啦，人家早就捡着高枝儿飞了。有了世子爷撑腰，哪儿还需要侍奉许老太太呀。”
代月斋站在原地不动，面色平静：“原来是平阳太守府的李姐姐和守备家的王姐姐，妹妹见礼了。”
二人受了礼，却依旧冷笑。
她们都是扬州城的官家女，往日里跟随父亲走动时各自结成了几个小团体，向来自视甚高，素日里便瞧不起代月斋为了攀上许砚存而对许老太太卑躬屈膝的作态。加之她们与代月雁有所交好，因此也都对代月雁口中的这个‘心机深沉’的庶姐感到厌恶。
如今大家都说代月斋不知检点与莫北慕勾搭在了一起，遭到了许家的厌弃，曾经笃定的婚事现下也已做了废，真是叫整个扬州城里的闺秀都笑死了。
“你愿意称我一声姐姐，我却不知你是我哪门子的妹妹。”李小姐一声嗤笑，“我父乃是平阳太守，我母也是正经大族出身的女子。家中别说是嫡系，就是旁支里边儿也找不出几个侍婢生的妹妹。代二小姐可别眼拙认错了人。”
王小姐掩唇轻笑：“李姐姐怎么能说人家眼拙呢？人家那是眼睛明亮着呢，知道姐姐家中乃是平阳太守，这才上赶着认姐姐。这是想要侍奉姐姐呢。”
话音落下，二人笑起来。
代月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却依旧面色镇静，有礼道：“既然姐姐与我话不投机，那妹妹暂且告退了。”
言罢，她转身离开。
身后却依旧传来一声嘲笑：“这样的人，也不晓得世子爷瞧上她哪一点了。”
彩云已经要忍不住了，顿时就要呛声回去，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少年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冷淡：“怎么？我瞧不上她，难道就得瞧上你了？”
是莫北慕。
代月斋一顿，抬眸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
只见晨光之中，一名少年站在看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们。
他一头墨发高高束了起来，用景泰蓝色的发带绑着，羽冠上镶嵌着一颗放着华光的宝珠，用来固定发冠的簪子亦是累编金丝的，贵气华丽，衬出他一身的世家气。
清晨朦胧的雾气沾染上他的墨发，化作冰凉的水汽，顺着发梢往下滑。甚至连浓密的睫毛也沾染上些许雾气，越发显得眉眼俊美华耀。
只是如今他冷着一张脸，眼角眉梢的俊朗便多出几分锐利，看人时仿佛利剑相逼，冷冽非常。
二人眼瞧着是莫北慕，一下子哑了声口，支支吾吾了半日，也讲不出什么。
莫北慕干脆单手撑着边栏从看台上一跃而下，正好跳在代月斋身边落定，一双凌厉凤眸还是紧盯着二人，冷嗤：“说啊，刚刚不是还挺会说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哑巴啦？”
李小姐勉强笑了一下：“我们也没说什么，只是与月斋妹妹说说笑而已。”
“说笑？你们随便听了些不三不四的流言便拿来说笑？”莫北慕嗤笑，“那流言也有我的一份，你们为何不来与我说笑？与她说笑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代月斋忍不住眉心一动。
她看向莫北慕，只见莫北慕的侧脸线条流畅英俊，阳光洒落在他脸上，让他的瞳孔意外地呈现出纯粹干净的琉璃颜色，透露出几分令人安心的可靠感。
他将代月斋护在身后，对二人道：“怎么？如今又不会说了？”
“怎、怎敢冒犯世子。”李小姐脸都急红了，却又不敢顶莫北慕的嘴，只好勉强憋出来一句。
“我却不觉得冒犯，我只觉得你们可怜，耳朵都聋了也不知道去找个大夫治一治。”莫北慕冷笑，“我上回在长街上说的那么明了，谁以后再敢拿这些流言说事，就是跟我忠毅候府过不去。你们若不是耳朵聋了听不见，就是存心逆我的意思，故意跟我作对，是吗？”
这顶帽子越戴越高，弄得两个人笑容尴尬，脸皮鲜红，你拉拉我，我扯扯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若以后再到代小姐面前胡说，叫我心里不痛快，我便叫你们父亲心里不痛快。平阳太守和扬州城守备是么？呵，我瞧着他俩也不是什么大官儿，也不知道够不够跟侯府碰一碰几回。”
二人面色骤然发白。
这何止不能碰，就算是太守和守备两家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侯府大，更何况莫北慕背后还站着东宫萧怀璟和萧皇后。
若莫北慕真有心要整治她们，王李两家的下场只能是鸡飞蛋打。
两个人忍不住求饶：“世子，我们真的是无心之失，我们不是故意要跟代小姐开玩笑的。我们向她赔罪行吗？”
言罢，两人都等不及莫北慕点头答应，就急急地对代月斋说软话：“好妹妹，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今日心情不好，一不小心说话重了些，冲撞了妹妹，还望妹妹能原谅我们。”
代月斋闻言抿了抿唇角，抬眸望了一眼莫北慕。
莫北慕却轻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随便说话。
但代月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的大家面子都过不去呢？”
代月斋一松口，二人也是大喜过望，连多一秒也不想多待了，连忙走开了。
“你倒是好心，她们两个说话那么难听，难为你还忍得住。”莫北慕说。
代月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如果我真要惩治她们，世子您真的会替我出手吗？”
莫北慕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头：“会。我已经说过了，不许有人再提那起谣言，一旦有人再犯就是跟我过不去。她们嘴上把不住门，那就由我来替她们把门。总之，你放心好了，有再中伤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世子这样就不怕闯祸惹老侯爷生气么？”代月斋轻声说。
莫北慕弯眸而笑，眉眼俊朗如耀眼的骄阳：“闯祸就闯呗，我闯的祸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次。况且我这也不是闯祸，是帮忙。帮你的忙，我挺乐意的。”
他的话真诚又随性，让代月斋觉得自己的心里的某块地方好像软了一下。
这样纯粹而温暖的维护，她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代月斋抿唇轻笑。
莫北慕也跟着咧嘴笑，可是一不小心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他咬牙撑住了，脸上还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话说回来，这次冒昧跟代小姐你私下见面，是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
代月斋偏头：“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世子说。”
既然二人都有话要谈，那看台这样人员杂乱的地方就不是好地方。
二人便从看台上下来，扮作要联系马术的样子，往赛马场深处走去了。
代月斋求的只有兰小娘的事，但让一个外男插手官员的后宅事物，未免有些强求。她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道：“不如世子你先说吧。”
“……也好。”
莫北慕攥了攥拳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即将找到那个消失了十来年的人，还是因为害怕代月斋不是他寻找的最终答案，他难得的紧张，手心出汗。
斟酌了好久的言辞，莫北慕才鼓起勇气地说：“代小姐，其实我初次在马球场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这开场话也叫人听着十分耳熟，跟民间流传话本子一样，叫代月斋忍不住眉心一跳，连打了半天求人的腹稿都差点哽在喉头，呛得她忍不住低咳了起来。
身后的彩云和阿云都是一愣。
彩云顿时面露警惕，阿云脸上则流露出几分不忍直视，小声哀嚎：“我的世子爷啊，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些分寸！哪有这样对人家小姐说话的！”
莫北慕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我小时候顽劣，我父亲为了管教我，所以把我送到了一个叫卫庄的乡下庄子里，故意隐姓埋名，就想磨一磨我的脾气……”
“在卫庄里我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巧的是，这个小姑娘她也姓代。”莫北慕认真地说，“她说我是她选定的丈夫，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我回去娶她。我答应了。可是我离开的匆促，等安顿好了一切再去找她时，她家的宅子都被拆了。我费尽心机地打听她，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除了一个姓氏，我一无所知。”
代月斋忍不住攥紧了袖缘，胸腔里的心脏跳如擂鼓。
“世子是怀疑我就是那个代姑娘吗？”代月斋勉强地扯扯唇角。
“是。”
“可是全天下人姓代的有很多，不一定就是我。”
“姓代的确实多，但是会做奶酪酥的就只有代姑娘一个。”莫北慕斩钉截铁地说：“你做的奶酪酥味道跟代姑娘做的一样，十来年了，这是我在离开卫庄之后又一次吃到。所以代小姐，我请你回答我一句实话，你有没有去过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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